皇上点了点头,面上笑意不减:“是她给皇姐出了这个主意?”
“是。”翠花公主点了点头,“先前臣妾也不懂。昭妃娘娘听了臣妾讲的事情,也没说什么,就画了这幅画,她说把它带给讷尔杜,再让讷尔杜呈给鳌拜,他们自当收敛。”
“自当收敛?”皇上笑了起来,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皮肤像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巅神圣的池水,“哦,多亏皇姐如此解释,否则朕还以为这画里隐含的意思是劝人可以学宋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呢。”
仿佛是句玩笑,可是在场众人谁会以为这是玩笑。
翠花公主原本红润的面色突然变得如纸一般惨白,她怔在那里,险些昏了过去。
“皇姐的好意,朕自是心领了,可是这幅画,不同的人看了会有不一样的想法,未免再生波折,还是留在朕这里的好。”皇上说着,便命人将画收了起来。
翠花公主呆呆地愣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皇姐,该出宫了!”皇上眼中似笑非笑,又隐着一层忧虑,里面似乎含着暗暗的警告。
翠花公主茫然地跪了安,正要向宫门外走去,只听皇上又淡淡地说了句:“皇姐刚刚下嫁没多久,还是要好好帮着讷尔杜理家才是,这宫里要是回得太勤了,也怕会惹人生议、徒生事非。”
“是。”翠花公主噙着泪,颤颤巍巍地上了车。
车马启动,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正在此时,福全急匆匆地赶来,他远远地只看到翠花公主上车离去,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来了以后只是一把将皇上搂住,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皇上千万不要妄动,这会儿是不能出宫去看妍姝的。她原本身子就弱,您去了,不管能不能见成,必惹她伤心。若是又哭上一阵子,实在太伤身体。况且,皇上刚刚亲政,那些辅臣和铁帽子王们正瞪大眼睛盯着皇上呢,千万别给他们送把柄。”
皇上轻轻一挣,向后退了两步,让自己和福全保持一点儿距离,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兄长:“你呢?你又是受了何人所托,来当说客?”
福全愣了:“皇上说什么?”
皇上脸上冷如寒潭,眼中受伤的神色如同原本在草原上跑得正欢却突然挨了一箭的小马驹,他指着宫外翠花公主远去的车驾:“你们,一个是朕的姐姐,一个是朕的兄长,谁来关心关心朕心里的苦?就只会想着替别人当说客。是太皇太后让你来的吧。朕的一举一动,是吃饭还是出恭,都在她的监视之下,稍有不满意,就横阻竖拦的。你们怎么那么听她的话,偏偏帮着她来圈着朕?”
福全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眸中是星河般灿烂的璀璨:“还记得那年皇阿玛在书房里考问咱们长大以后的志向吗?”
皇上没有言语,但是他是永远也忘不了的,皇阿玛怀里抱着小四弟,问福全和自己,若是他百年以后,让小四弟继承皇位,福全和自己会怎样。
福全说:“愿当贤王。”
而自己则瞪着皇阿玛问道:“为什么是小四弟当皇上,为什么我不能当皇上?”
好像皇阿玛,并没有回答自己。
想到这些,康熙的神色渐渐缓和了起来。
福全拍了拍他的肩膀:“太皇太后不是第一次吩咐福全来阻止皇上,可是福全不傻,福全会想太皇太后与皇上的意见哪个才是真正为皇上好的。所以太皇太后吩咐十次,福全行之五六,就是这个缘故。今日,就算太皇太后不吩咐,福全得了信儿,也要来阻止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皇上去看妍姝,除了两人都添烦恼和伤感,对皇上和妍姝都无益处,那咱就暂时先不要看了。”
“可是......”康熙看着福全,“朕很自责,也很担心。”
“福全会去的,替皇上去看妍姝。”福全面上是极温和的神情,而他的背脊却异常挺直,好像盛夏里的白杨树一样挺拔,更是蕴含着巨大而坚韧的力量,“她也是福全的妹妹,不是吗?”
皇上注视着福全,半晌无语,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二哥。”
只是这样一句在寻常人家中再平常不过的称呼,在他们兄弟间却是最为珍贵的。
福全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的眸子里闪过无比的坚定与真切的体谅。“福全这就告退了,我额娘收拾了好些坐月子需要的东西,让我一会儿一并给妍姝带过去。”
“二哥。”皇上的声音因为感动而微微发颤,“我错怪你了。”
福全摇了摇头:“皇上真拿福全当兄弟,别说错怪,就是打一架,撕破了脸,又如何呢?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亲兄弟。”
“等裕亲王府建好,就带太妃出宫吧。”康熙眸中的情绪万分复杂,有感激、有羡慕,更有浓浓的亲情,“让太妃过些舒心日子吧,这是弟弟唯一能替二哥做的。”
福全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自己的心房之上,那意思康熙明白,那就是兄弟之间不言谢,一切皆记在心里了。
二哥还是一如过去的憨厚朴实,也许这世上的很多人很多事都没有变,变的只是自己。
第七十章 一招错,处处错
“皇上为何要曲解臣妾一番好意呢?”东珠面对皇上的指责,感觉十分委屈,确切地说是冤枉。
“曲解?”皇上冷冷地盯着她,“你视宫规于无物,与外官私相授受在先,已然是难容的大罪。更何况你传递的东西又干系朝堂政务,原是你自己不想活了!还敢说朕曲解你?”
“皇上看了那画儿,自然应当明白东珠是一番好意。可是我本将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如果皇上做事情总这样不问来由,一味地由着自己的想法去揣测别人,那结果只能让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因为大家都怕你,都不敢接近你。”东珠也失去了往昔的淡定,因为她从翠花公主那里听来的事情,已经让她忧心万分,她不希望皇上刚刚亲政就与辅臣们翻脸,她更清楚因为玛嬷之死,阿玛再也不可能站在皇上这边。
如果鳌拜一意孤行,想与皇上对峙,他一定会拉上阿玛。
而不管怎样,这样的局面不是东珠想要看到的。
“你在说什么?”皇上大惊之后便是大怒,他气得将案上一切物件都推到地上,那声音让门外的几个人顿时感觉到万分的惊愕。
顾问行狠狠瞪了李进朝一眼,李进朝很是无奈:“师父,不是我的意思,是皇上要昭妃娘娘来干清宫的。早知道我就想法子把皇上引到承干宫去问罪了,要砸也是砸那边的,咱这干清宫里的物件可都是亲政前刚刚才换上的稀罕货,这下子全完了。”
春茵听了,可是不高兴了,她嘟着嘴哼了一声。
李进朝瞥了她一眼:“哼什么你哼,都是你们这些人没用,不知道提点主子,这才让昭妃娘娘犯了大忌,看着吧,这事没完。”
而房里,果然应了他的话。
皇上气愤难平,将案上、架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他原本以为东珠会来拦他,可是这次东珠只是跳着脚躲在花架子后面,万分小心地怕一地的碎片弄伤了自己,一点儿也没有要劝阻的意思。
“你……你……你!”皇上气得直哆嗦,用手指着东珠的鼻子尖狠狠训道:“好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公主都被你拐带坏了,朕真不知道你怎么这样精于算计!心肠又狠!脾气又臭!什么道理都跟你讲不通!”
“那皇上还叫臣妾过来做什么?”东珠直愣愣地顶了回去。
原本就是盛怒之下的皇上,更是气疯了,他忍不住挥手就是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