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说得不错。”鲍司正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怕的就是以此激怒鳌拜,再惹出天大的祸事来。说不定……”另外一位典正面上露出极古怪的神情,“若是那个人真的以此为借口谋反了,可怎么是好?”
“你瞎说什么!”众人皆大惊。
坐在上座一直未开口的宫正齐佳裕德是一位身侍三朝德高望重的老官人,她实际年龄虽已过了五旬,但看起来保养得极好,只有四旬左右的样子。
关于她的身世、她的经历,在这宫里始终是一个谜。
齐佳氏是满族特别显贵的家族,世居叶赫,其父兄于崇德三年随太宗皇帝征明,立下赫赫战功,被太宗皇帝赐号巴图鲁,一门男丁皆被授予骑都尉,后入关击李自成又晋世职一等轻车都尉。
至于她本人,有人说齐佳裕德是太祖最宠爱的阿巴亥大妃的养女,据说大妃留她在身边悉心调教是想把她许给小儿子多铎做福晋的,只可惜随着阿巴亥大妃在太祖归西之后被逼殉葬,她一下子从大妃养女公主的待遇降为普通女官,中间几经沉浮才有了今日。
也有人说,她原本就是太宗的孝端文皇后哲哲身边的塔拉温珠子,因为是从小跟着孝端文皇后的,所以在宫中的资历与身份原本应当比苏麻喇姑还要高,所以才在孝端文皇后过世以后坐上了这后宫第一女官的位置,又尊贵,又体面,又不必再管那些琐事。
不管传说如何,单看在顺治朝的时候,她亲手办的那几桩案子,特别是皇四子之死与承干宫对食之案,行事极为雷厉果断,并且不偏不倚,没有因为涉案者是皇上宠爱的皇贵妃而枉纵,也没有因为行凶者是太后的亲侄女而偏袒,只将一切证据如实呈现。
虽然最终太后以体面的方式了结,对外宣称“瑾贵人”病死,并且给了她死后的位份荣尊,进位为“悼妃”,很快废后“静妃”也病死了,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是肇事者被秘密处置了。
虽然是罪有应得,但在宫中,并不是有了罪就一定会伏法。
而承干宫对食案中,齐佳裕德表现出来的大度与人性更让人感动,就在皇上都认为皇贵妃疏于管教,致使属下放纵淫乱,甚至一度停了皇贵妃的封号,在这样的前提下,齐佳裕德仍认为皇贵妃没有错,错的是宫中的制度与氛围,她甚至一度查检了东西十二宫,包括那些尊贵的蒙古后妃。
于是,皇上才赫然发现,原来让他勃然大怒的丑闻,不仅是承干宫一处,各宫中只要有成年宫女和太监混居的宫院,都有那样的丑闻。
当皇上要驱逐处决所有涉案宫女太监的时候,齐佳裕德劝说皇上“水至清则无鱼”,并且与皇贵妃一道提出了“到年龄就必须要放宫女出宫”“在宫中开设太监识字学堂”等建议,坚持以正道引导而不是一棍子打死的做法,赢得了宫中上下许多人的称颂。
当然,这两件事办得都与慈宁宫的意思相左。
明里暗里得罪了慈宁宫还能稳坐宫正之位,这必然又引来了更多的猜测。
在齐佳裕德身后,到底是什么势力在支持着她呢?
第七十四章 大计谋朝天子惊
齐佳裕德坐在上面,听着手下的女官们各自的议论,这是她的习惯。她喜欢在每一次办案的时候,让属下充分发表意见,最后再开口说出自己的观点。因为她希望在这样的过程中使每个人的思路得到梳理,这种讨论本身就是一种促进。
鲍司正又给齐宫正换了一杯热茶,她知道她的习惯,就是在挥汗如雨的三伏天,齐宫正也是受不得半点儿寒气的。她不但要喝热茶,要用热水洗手净脸,就是坐垫都不会像寻常人一样换上竹席,还是一水的蓝色绣花小棉垫子。
“宫正大人,属下寻思着,这案子可是烫手的山芋。想想这两年,宫里看似太平,没有什么事情让咱们操心。可是远的不说,就说干清宫大宴和太皇太后寿宴上的那两桩事,明摆着是有人弄玄。那时候,不管是上边还是下面,怎么没有人让咱们宫正司出面去查,由着她们弄了个糊涂案。现在这个当口,却将咱们宫正司抬了出来,怎么想都有些不是滋味。”鲍司正缓缓说道。
齐宫正听了,这才露出半分笑颜,她微微点了点头:“听你们说了这会儿子,就只是鲍司正说在了点子上。”
谭司正想了想,立即说道:“难不成这还是个圈套?”
“偏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还病了。”尹典正若有所思。
“这才是进可攻、退可守啊。”齐宫正放下茶盏,正色说道,“如此,我们就做一回钟馗。”
“什么?”大家不明白齐宫正话里的意思。
“谭司正,你是刑讯催供的行家,那些人交给你,半个时辰之内,我要口供。”齐宫正吩咐着。
“是!”谭司正摩拳抆掌,立即下去照办。
很快,小院里就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哭号声。
太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鲍司正看着齐宫正:“大人,您一向是不喜欢刑讯的!”
“此事非比寻常。”齐宫正看了看她,“你也去吧,派人到各个宫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是。”鲍司正领着属下退了出去。
当屋里只留下齐宫正一个人的时候,她面上露出不屑的冷笑:“布木布泰,想不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慈宁宫太皇太后躺在寝宫里的炕上,皇上就坐在炕边,此时室内只有他们祖孙二人。
皇上看到太皇太后气息如常,自然放下心来,但是随即面上又有些不快:“是哪个奴才脑子里灌了糨糊,传话不清不楚的,差点儿没给孙儿吓死。”
太皇太后拉过皇上的手,看着他的手心,那里面有一点儿血印子和一些淤青,她虽什么都没说,仍是心疼地拉着他的手吹了又吹。
皇上自知一切都瞒不了祖母的耳目,他想了想:“是孙儿刚刚跑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的。”
太皇太后拉着皇上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两行热泪就那样滚落下来。
“皇玛嬷!”皇上不知所措。
“这样的皇上,让玛嬷担心也更加的痛心。”太皇太后泣泪说道。
皇上茫然。
祖孙再次对视之时,太皇太后已然收了泪。“这手果然是摔伤的?”
皇上点了点头。
“那好。苏麻!”太皇太后猛地唤道。
“是!”苏麻从外殿匆匆入内。
“去,把今儿跟着皇上的人,还有今儿负责内宫打扫的人,全都交给宫正司刑杖处死。”太皇太后说道。
“是!”苏麻应得虽快,但还是诧异地看了看太皇太后,又看了看皇上。
皇上果然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