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卿的意思呢?”皇上问。
“此乃关系江山社稷国家疆域的大事,况且又涉及先皇之恩典,臣自不敢妄言。”鳌拜出人意料地谦虚起来,让所有人又是一惊。
皇上也很是疑惑,他把目光投向安亲王,安亲王并没有任何的表态。
于是又把目光投向康亲王:“叔王的意思呢?”
康亲王回道:“这不是一个根特木儿的问题,他的出逃,意味着他所辖的三个佐领的人全部随他而去,咱们如果不追究,必给其他部族树立一个坏榜样,只要稍加不满便叛逃,这样咱们大清北部疆域的安定就不保了。所以,臣是赞同出兵征伐的。”
皇上的目光掠过众人:“众卿的意思呢?”
朝臣中有人附议,有人反对,一时间,皇上也难决断。
“皇上,微臣有话要讲。”秘书院侍读熊赐履出班启奏。
一班满臣对他立即表示出十分不屑,因为汉官一向是反对逃人法的。而汉官们也为熊赐履捏了一把汗,他前些日子所上的《万言疏》虽受皇上赏识,却也遭到了鳌拜的痛恨,曾多次要以妄言罪论处,幸而皇上力保,才压了下来。如今关于北部疆域大事又涉及先皇,如有一语说得不当,怕会当即惹来杀身之祸。
然而,熊赐履对满汉诸臣的反应恍然不觉,依旧朗朗说道:“若说‘逃人’必先划界,此二者是密切相关的,如果边界不能予以划定,则逃人及越界问题就根本无从定性,若无从定性贸然出兵便是师出无名,如此一来两国的外交纠纷自然而起。故微臣建议,可先遣使节分别给沙皇和察哈尔汗致信,双方约谈划清边界,树立界标,签订协约,定约之后再有逃亡者,两国各不收纳并应械系遣之。”
熊赐履话音刚落,立即遭到满大臣口诛。
“喀尔喀,额尔古纳,世世代代都是我大清的属地,你却说什么边界不能划定?何须再重新划定?”
“南蛮子的心总归是最为叵测的,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
“打过去,驻了兵,就是边境。若等着讲和划界,那现如今这里还是前明的天下呢!”
“就是,照你的意思,咱们南明也不打了?台湾也不征了?”
朝堂上一片混乱,唯有鳌拜与遏必隆仿佛置身事外。康熙心中这才明白,原来一桩看似不太重要的小事,其实想要明断也非易事,谁能想到这小事的背后关联有如此厉害重要的关节呢?
他们这是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
正如熊赐履所言,眼下最恰当的就是两国使节谈和,可是因为他的出身,这个提议恐怕很难被客观看待,当下就是皇上本人也无更好的理由说服群臣。可若是依了众臣之意,这个决策便是有失。
果然是,朝堂之上,无小事。而事事更不能掉以轻心,正才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康熙帝眉头微皱,心思沉重。
第八十四章 人死一去何时归
眼见皇上面色沉静似乎正在两难之际,安亲王有意为少年天子解围,于是出班启奏:“皇上,正如鳌大人所言,此事非同小可,可以择日再议。”
也对,当下不能明断,先放放再说。于是康熙点了点头:“此事就依叔王所请,择日再议。退朝!”
这一次,康熙没有在退朝后立即起身,而是稳坐龙椅,目光定定地看了一眼遏必隆,见他神态依旧如常。康熙此刻才深切体会到这个看似温吞的“和事佬”其实并不比鳌拜简单。也许在四辅臣当中,他才是那个隐藏最深的人。想到此,康熙心中不禁隐隐作痛。他是在替东珠难过,这样心机深重的阿玛,会真正在乎女儿的安危吗?
康熙终于起身离开。
众臣叩拜跪安。
鳌拜与遏必隆一同出了干清宫,在宫门口早有等候的遏府仆人,见他们出来便急匆匆上前回话,遏必隆听了家仆报信,面上微微一变,立即折返回宫,在内宫门口拦下了遏夫人。
“快随我回去。”遏必隆压低声音警告着。
遏夫人不明:“你不替女儿求情也就罢了,我自己去慈宁宫求太皇太后。好赖我还是亲王嫡女,也是爱新觉罗子孙,我就不信太皇太后真不给我这个脸面!”
“别胡闹!”遏必隆连拉带拽硬是将夫人拉上马车。
遏夫人用手狠狠捶打着遏必隆,遏必隆不发一语,面色却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宫正司大堂之上,东珠身着素服垂手而立,发间、身上并无半点饰品,神态也极为安详宁静。
宫正司大堂两侧摆着座椅,上面坐的是后妃,再往后站立两侧的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包括干清宫三品尚仪女官春禧,四品司寝女官夏福、冬盈,以及清茶房、糕点房的五品管事姑姑们,然后便是六局二十四司的尚宫、掌宫、女史等人,再者就是各宫一、二、三等宫女。
从宫正司大堂到宫正门,黑压压站满了人。
齐宫正亲自宣读结案疏,结案疏字句严整简洁,观者中不论后妃宫女皆听得明明白白。
很多人不知是被这样的气氛吓到了,还是因为接下来要亲自观看皇妃受刑而胆怯,总之人群中竟然传出连成一片的小声的抽泣声。特别是当大家听到那句“今判承干宫昭妃钮祜禄氏贴加官之刑”,有人立即哭出声来。却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承干宫宫女六人、太监两人,此八人杖刑三十,终生入辛者库为奴”。
东珠听到此处,不禁抽动了嘴角,当她最初听到杖刑两字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很害怕,因为曾有前朝宫妃犯错,近身服侍的宫人全部杖毙的先例。还好,杖刑三十,虽然很重,但是只要太医能够全力医治,这命总算是保下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听齐佳裕德又说:“皇后娘娘,请亲自查看受刑之人验明身份。”
皇后并没多言,只是派人拿了一件衣裳过来,东珠看了不禁呆了。
众人都不明白,仁妃却认得,那是一件蓝底粉边山水牡丹的旗袍,蓝底上衬着大朵的粉色牡丹,花样淡雅而清丽,加之蓝色与粉色配在一起当真是美极了。
“入宫前最后一次的女儿节上,你就穿过这样一件衣裳。当时我看了也甚是喜欢,便派人寻了同样的料子也做了一件,本想着什么时候若你再穿了那件衣裳,我便也穿了来凑个热闹。”
“如今怕是再没机会了。”皇后说着,眼睛已经湿润了,“东珠,你别恨我,也别恨皇上,这是宫规,我们都得遵从。”
皇后话音未说完,已是潸然泪下。
仁妃也忍不住呜咽地哭了起来。
皇后又亲自将那件衣服给东珠穿上。
东珠叹了口气:“我走了,你以后再不用想着跟我比了,但凡把你要强之心放一放,也多少自在些吧。”
皇后紧抿着唇,力求不让自己再失态。
“皇后娘娘,这人,您可是看清了。”齐宫正又问。
皇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如此,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