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2 / 2)

东珠笑了,转身进了屋。末了,将房门一带,轻轻上了闩。

直到那房门关上,福全这才起身。

和小六子一前一后往前边走,小六子忍不住低声劝道:“爷,刚刚奴才出来的时候,太妃和柏姑姑一再叮嘱奴才,让奴才多提醒王爷……以后,这咸安宫,王爷还是少来得好。”

“这是什么话?”福全皱了眉,“额娘在咸安宫里住着,我本该日日前来请安才是。”

小六子咧了嘴,哭笑不得:“理是这么个理,可是……”

福全瞪了他一眼:“愿意说你就说,不说就闭嘴,跟谁学的这毛病,吞吞吐吐的!”

小六子无奈,把头一伸:“得嘞,那奴才可就说了,您可不能生气,也不能怪罪奴才我。柏姑姑说了,这位昭主子如今待在咱们咸安宫里那是待罪。太皇太后是极不待见她的。您没看她来了这么些日子,皇上、皇后,就连以前跟她交好的仁妃都没来看过她吗?大家都躲着的一个人,偏咱们上赶着走动得太近了……这肯定会惹祸上身的。再说了,就算她没罪,那她也是皇上的女人,您……还是得远着点……”

小六子一边说,一边把头垂得低低的,他很担心这番话说完,王爷说不定会一拳重重砸在他头上,或者是狠狠在他屁股上踹上一脚。

小六子小心翼翼等了半会儿,也没见福全有动静。

他大着胆子悄悄抬起头,却看见福全面上没有怒色,只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福全大步向前走着,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看起来仿佛一切如常,但心思却如沸水般煎熬了起来。

小六子顿时觉得很纳闷,他也不知自己的话,王爷听进去了没有。

两人不再说话,只默默前行。

不多时,便走到御花园,在浮碧亭前,福全停了下来。被大雪浸染的浮碧亭如琼台玉宇,美轮美奂,同样的景致让珍藏在记忆深处的多年以前的情景重现眼前。

小六子自然不知道,但见主子停了步子,便也只能跟在后面。

福全此时眼前浮现的,是好多年前。

也是一个大雪天,也是一个年节。宫里设了宴,各王府、勋臣的家眷们都奉诏入宫前来饮宴。他便跟着一众阿哥、格格以及亲贵的子弟们在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得了赏之后便来到御花园玩。

那些亲贵子弟们聚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玩得热闹极了。他在旁边看得眼热,也想上前参与,却被简亲王之子狠狠推了一把,跌坐在地上的福全愣住了。

只听简亲王之子说道:“谁要跟你玩?你个小瞎子,眼睛都没长全,还想跟我们玩。”

其他的亲贵子弟立即跟着哄了起来:“小瞎子,小瞎子!”

福全听了,自然难过得很。一只眼睛天生残疾让他原本就很是自卑,如今见大家这样起着哄嘲笑他,只得低垂着头悄悄从地上爬了起来,往角落里走去。

却听得蒙古巴林部贝勒鄂布尔说道:“别走啊,你要想跟我们玩,我们就带着你一起玩,咱们就玩打熊瞎子。”

他的提议立即让在场的男孩子们都沸腾起来,于是他们拿着雪球齐刷刷地向福全掷了来,福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只得用手去挡。

只是哪里挡得住,一个一个的雪球掷在他脸上、身上,虽然不是很疼,但是耻辱的感觉将他压倒,让他喘不过气来。正委屈着,这时又不知是哪个调皮捣蛋的,竟然在雪球中混着弹子,正打在他的额头上。

疼得很彻底。但即使这样,他都强忍着没哭。他不想哭,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哭了,他们就会笑得更厉害,打得更彻底。

谁让他是个瞎子呢,活该受人奚落,受人欺负。福全觉得很冷很无助,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冰窖一般。

“你们在做什么?”响亮亮的带着几分霸气的女孩子的质问声突然响起,让所有人都暂时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小女孩身穿红艳艳的格格服,外披着一件镶着白狐狸毛的大红羽纱金丝织锦的棉斗篷,双手还插在兔子毛做的暖窝窝里。身后跟着一个侍女,侍女手中还抱着一个银白铜爪棱手炉。

那侍女显然不愿自家的主子这浑水,一个劲儿地要将主子劝走,可是小格格偏不听。

只见她气势凌凛然地瞪着大家,眼神甚是轻蔑:“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好不要脸!”

“你是谁,敢管爷们的事?”就是在草原上,泼辣女子见多了,也没见敢和自己对着干的,鄂布尔立时吼了回去。

“嘘,她是遏必隆家的格格,大长公主家的孙女,咱可惹不得。”承泽亲王之子说道。

原来,这是遏家的格格。福全暗暗记下了,不管怎样,她能路见不平替自己出头,福全很是感激。

“我们没欺负人,我们是在玩游戏,是在打熊瞎子。”简亲王之子的气焰立即缓了下去。

“凭他是谁?家里再高贵能越过我们蒙古科尔沁?”鄂布尔不以为意,“小丫头,赶紧闪开,别耽误我们打雪仗,省得雪弹无眼,把你打个乌眼青。”

“格格,这鄂布尔的父亲是蒙古巴林王,其母是太宗皇帝五女淑慧长公主。”遏家格格身后跟着的侍女低声说道。

遏家的格格并不以为意,她仍然毫不示弱:“我管你是蒙古王还是铁帽子王,身家爵位那是你们老子爷的本身,关你们屁事。小孩子在这里玩,就得凭自己。你们若是好好地玩,本格格自然懒得管,可你们在这里欺负人,就是不行!”

“不行,不行你想怎么着?”鄂布尔几步上前,用力推了遏家的格格一把。

她吃不住力,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原以为她会哭,可是她并没有哭,没等侍女上前来扶,自己就爬了起来。

对上鄂布尔的眼睛:“我再问你一遍,你们是好好玩,还是继续欺负人?”

“你管得着吗?爷就是想欺负他,一个小瞎子,怎么了?”鄂布尔气势更起,一脸叫嚣。

然而话音未落,只见东珠用手一扬,大家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鄂布尔头上就挨了一下,顿时,额上的血刷地流了下来。

福全看呆了,鄂布尔头上的伤原来是那遏家的格格从身后侍女手中夺过铜手炉砸的,她出手真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男孩们都吓呆了,侍女们立即下去喊人。

场面乱成一团,那遏家格格倒是极镇定,她大声说道:“我是遏必隆家的,我叫钮祜禄东珠,是我把你砸伤的,你记住了,要算账就找我,不与别人相干。”

东珠?福全仔细记下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