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琪记完,又看着昭妃:“娘娘,还多一个。”
东珠看着屋里众人,只觉得头大。春茵与云妞不必说了,跟自己贴心又办事稳妥,自舍不得放她俩出去;宁香与苏云与自己在咸安宫也算共患难了,也得留下。再看启秀、那木都、来娣三人,虽是笨笨的,但干活仔细不多言也是忠心的;秋生和来喜也很是憨厚老实。
留谁不留谁,还真让东珠犯了难,实在不知怎么办,便说道:“这样吧,我这里多用的一个人,月例不从宫里走,由本宫自己贴补,这样总行了吧?”
尹琪瞪大眼睛,显得有些意外。她心中暗笑,这些皇妃也是从上三旗秀女中选出来的,难道进宫之前没学规矩,怎么宫中的规章典范这么不清楚。当下尹琪就想好好给昭妃上上课,于是说道:“昭妃娘娘,这不是月例的问题,在宫中处处都要讲规矩,规矩比天大,您自己出月例,你就可多用一个人,回头皇后娘娘出钱更多,她想多用五个人;福贵人呢,也出银子要多用十个人,这不全乱了吗?这肯定不行。”
东珠看着她,觉得这个丫头一板一眼的着实有趣,便说道:“真的不行吗?难道皇上身边要用多少人,也有定数,也归你们管吗?”
尹琪不觉得东珠是在逗她,一本正经回道:“当然了,凡是宫里的宫人,只要是女的,都归宫正司管。皇上要用的,也归宫正司管。”
“这么说来,朕身边要用什么人,也归你管了?”
人未到,音先闻。
只见皇上风尘仆仆自外面进来,这屋里的人不管是坐在炕上的还是跪在地上的,全都朝着皇上的方向立即跪了下去。东珠从炕上起身动作稍稍大了一些也没看好距离,这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时间用力有些大了,这膝上便撞得疼了起来。
看东珠咧着嘴,皇上心中暗乐,看来以后还得趁人多时来,就两人独处时,她才懒得正经行礼呢。
皇上伸手扶起东珠,又拉了一把锦珍。
皇上来了,东珠便让出炕上的主座,自己和锦珍坐在下首。
尹琪等人给皇上行完礼,也不见皇上叫起,心中惴惴不安,不由得抬眼去看皇上,只见皇上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立即面色飞红,呢喃着:“皇上,奴婢、奴婢不知皇上在外面。”
“哦?”皇上微微一笑,“此时,朕就在这里,朕倒要问问你,朕身边要用几个人,也需要你管吗?”
尹琪红着脸:“皇上身边正三品管事嬷嬷四人,尚仪女官两人,司账、司寝、司仪、司门四品女官应当是四人,此下各有服侍的人又是四名。再者奉茶、捧冠、掌灯、随侍者各四人。此三十八名女官,也须由宫正司同太皇太后一道从诸女官中慎选而出。”
皇上原本是句玩笑之言,但见尹琪答得极为认真严肃,越发想逗她,于是皇上绷着脸说道:“既然如此,朕身边的司寝女官中,自荣常在之后便有了空缺,已过一年还未补上,可是你们宫正司失职吗?”
皇上其实是开玩笑,不料尹琪立即白了脸,再次跪下:“是宫正司失职,奴婢身为宫正司典正,请皇上定罪。”
这认真劲儿,倒让皇上哑然。
东珠倚着炕桌上用目光扫了一眼皇上,似有不满,心中暗道,大白天的,皇上难道没有正经事情做,跑到这里来跟女官斗什么嘴。
康熙目光柔柔地看着东珠,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神情越发得意起来。
锦珍暗中窥到二人的眉目神情,觉得他二人心有灵犀,很多时候不用言语只眼波一闪,就洞悉分明了。
想到此,不由得心中暗自灰心,而面上却越发和煦起来,锦珍缓缓说道:“尹典正不必惊惶,想来皇上身边出了缺,对这人选,宫正司上上下下定是会慎之又慎,自然是想找才色俱佳且又稳妥周正之人方可补上,由此耽误了些时日也是可以谅解的。”
尹琪听了,见仁妃肯出面为自己解围,心中满是感激。
皇上看了一眼东珠,见她有些不以为然,便淡淡笑了笑,说道:“你们也不用费尽心思再寻了,依朕看,这宁香就不错,年纪虽小,但很是伶俐乖巧,朕就要她了。”
此语一出,屋里的人全愣住了。
宁香瞪大眼睛,张着嘴,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完全傻掉了。
东珠则是气鼓鼓地看着皇上,心想:原本以为你是来帮忙的,谁承想是来跟我抢人来了。我在这宫里待得太闷,太无趣,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个年纪又小、心思又简单的宁香跟自己对脾气,你可倒好,眼够毒的,我喜欢谁,你就来抢谁。
尹琪也傻了眼,结结巴巴地回话:“皇……皇上,这……这真不行。那个,她是宫人要当女官,这得考试,得一级一级地升上去,没个十年八年的……她……她怎么行啊?”
皇上止了笑,定定地盯着尹琪:“她年纪虽小,好在有的是时间,朕就命你和昭妃一同教导她,直到她可以胜任干清宫女官的职责,那时再调来朕身边当差。所以,这个人算干清宫的编制,不占承干宫的定例。你,可听明白了?”
原来如此。
东珠松了口气。
宁香在心里大呼万岁,觉得皇上真是太太太好了!
锦珍面上含笑,心头却忍不住酸楚,皇上当真是太在意东珠了,连她身边的人都想尽法子来周全。
此时,皇上金口玉言一出,不管别人做何想法,尹琪只得在簿子上又记了一笔:“小宫女宁香,某年某月某日,由皇上钦点作为干清宫女官备选,谕令交由宫正司典正尹琪、承干宫昭妃一同教导。待年、待察后迁用。等等。”
第一百一十章 同床未必同欢好
鳌拜府中,重重院落中那栋原本已经被人忘却的两层小楼内,鳌拜在屋中独饮。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其其格还在,她会弄出很多新鲜的菜式和花样,哄着自己高兴。正月里,亲族、官员间走动甚是频繁,迎来送往各家的礼物,她也打点得很是周到得体。
可是今年,她不在了。这府里虽然还有夫人和七房妾室操持,但依旧显得有些忙乱。这种忙乱与嘈杂让他厌烦,于是他悄悄来到这里,独自喝酒。
鳌拜心中自苦,记得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其其格的时候,虽然她满面微尘,发丝凌乱,但依旧光彩照人,望着自己的眼神儿如同养在水银里的一对黑珍珠,那样晶莹动人。
“你是鳌拜?”她笑了,似乎有些吃惊又有些兴奋,“是鳌拜救了我?你果然是我们大清第一巴图鲁!”
鳌拜记得当时自己的心像被蚊子叮了一下,说疼不疼,说痒不痒,那样麻酥酥的,异样极了。这世上的人景仰他,大多是因为他的位子。他是当朝辅臣,掌国家神器,代天子行使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让人生,可以让人死,可以让人活得好,也可以让人下地狱。
但是偏这样一个女子,前一瞬刚被歹人劫持,险些性命不保,惊魂未定时看到自己却一脸阳光,没有半分害怕,那神色间皆是发自肺腑的崇拜。
她说过,她爱的是那个大清第一巴图鲁,是敢作敢当、铁骨铮铮的真男人,而不是自己的权势、官位。
他信她。
所以,才独宠了这么些年。甚至为了她,亲手劈死八夫人。只是没想到,他的其其格,居然是太皇太后放在他身边的一个耳目。
这太可笑了。
想到这些,鳌拜又是一饮而尽。
世人都说他鳌拜跋扈,说他暴躁,可有谁知道他也有温情,也有情动时的不能自已,也有情殇时的怨愤与失意。
他身边从来不缺少女人,但是那些女人在他眼中不过是暖床泄欲的玩物,再就是为了家族传宗接代的摆设,他缺少的是能够与他并肩、能够与他对话的知冷知热的贴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