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服色,所有秀女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肉粉色旗装,梳着一样的小两把头,这也是东珠的主意。以往选秀,各家都跟闹灾一样,为秀女们置办衣服钗环,而秀女自己也都花心思在这上边较量,你红我绿,你金我玉,好没个意思。赶上家里不富裕的,还要强撑脸面弄个倾家荡产。所以今次由宫中统一办了这服饰,不仅简单方便,也显得皇家体恤。
这个提议,自然受到皇后与皇上的赞同,很快实行起来。
如今秀女们着装统一,少了花哨的外表,各人的气韵风度便极好地体现出来,大家也能把精神放在诗书才艺上,这才是天子之家选妃应有的标准。
皇上面上盯着兆佳氏,心中却赞着东珠理事的才能,她与皇后完全不同,皇后是兢兢业业一门心思放在宫务上才弄了个四平八稳,而东珠往往是随意的一句话、一个主意就能处处出彩。这便是过人的天赋吧。
旁人眼见皇上只盯着兆佳氏看,也不由得打量起她。
仁妃笑了笑与皇后说道:“看这兆佳氏很有意思,虽然穿着统一的旗装却在领口与袖口绣上了活灵活现的百灵鸟与小松鼠,倒比寻常的花花草草有趣,衬得人也活泼些。”
这原是一句称赞,但兆佳氏没有推托称谢,反而不卑不亢回道:“仁妃娘娘有所不知,臣女在衣服上绣这活物不是为了让自己比旁人出众。”
“哦?”仁妃稍显意外,皇后也略感意外,皇上越发觉得有意思,示意她往下说。
兆佳氏又说:“如今咱们满人入关已有二十余年,事事都向南人看齐,尤其以这服饰刺绣为甚,都说南绣如何如何精美雅致,倒把我们几百年的北绣看轻看低了,还有人说北绣是杂七杂八马猴子上树。”
兆佳氏明眸珠辉,毫无扭捏之态,言辞切切十分直爽,说到这里,大家听了都笑了。
东珠接语:“不错,我在家里时也听嬷嬷说过这句。想来北绣最早以窗花的样子变化而来,大都以动物为主,讲究的是繁复生动。南绣的确淡雅清新。二者确有差异。”
兆佳氏点点头:“昭妃娘娘说得不错,所以臣女就在自己的秀女服上绣了这些活物,这样至少在秀女当中引人关注。臣女想,秀女若不入宫为天子嫔妾,便也会成为我满族亲贵的福晋。若是秀女们可以借此识得北绣的好处,推广开来,也不致让北绣濒临绝境。”
这一番话说完,连同皇上在内都不得不对这个女子高看起来,在满汉融合而又冲突的今时今日,既不诋毁也不崇媚,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发扬满族传承下来的好东西,这精神还真是值得推行。
皇上连连点头,又仔细看了秀女名册,这兆佳氏出身不高,先祖虽有战功,但传至父亲这一辈只是给黑龙江将军充当幕僚,想不到生个女儿还真不让须眉。
“这本译册,是你亲手书写?”皇后问道。
“正是臣女所撰。”兆佳氏朗朗回道。
皇上翻了几页,面上露出疑惑:“这地图也是你所绘?”
兆佳氏看了一眼昭妃,昭妃冲她摇了摇头,皇上窥到便沉下脸只看着兆佳氏:“朕问你话,你看昭妃做什么?”
兆佳氏想了想:“臣女为人从不妄自菲薄也不想贪功,这书册的确是臣女手书,其中所有夷语均为臣女所译,但唯独这里面的地图是昭妃娘娘所绘。”
“什么?”皇上、皇后都很是惊讶,仁妃不由得伸手拉住东珠,目光甚是关切。
东珠红了脸:“也不尽全是,那些地名原本我也吃不准,是我二人一起商量着做出来的。这图是参考了古籍和前明遗迹做出来的。”
如此一说,康熙兴奋不已又感慨万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东珠,此时此刻,任皇后与仁妃近在咫尺,任殿下立着秀女如云,他只认她才是此生唯一的良配知己。
自己从未与她说过深埋心底的抱负,还有那些夜不能寐的时候压在心头的担忧,那是为着北方边境线的问题而与俄罗斯频起的争端,想不到这一切都被她洞悉了,能够把这个长相与门第都并不出众的兆佳氏发掘出来,并帮助她做成这本《俄罗斯与东北边境风物概览》呈上,想来也花去她不少心思。
康熙笃定,兆佳氏虽有才华,虽精通夷语,但若非东珠费心筹谋,这本书册也不会到了自己手中。
“兆佳氏听封。”皇上说道。
于所有人来说,极为意外,因为秀女御前终审,只是两种结果:留牌子与撂牌子。然后秀女退下,帝、后才商量着位分,并再通传给母家。而皇上显然对兆佳氏另眼相看了,不仅如此,这位分也让大家瞠目。
在强手如云的这一班中,名不见经传、长相略显平庸的兆佳氏竟然还未侍寝就被破例封为贵人,皇上还御赐了一个“敏”字作为封号。
要知道,前一班极出色的易氏、董氏才封了常在,而王、李二人还皆是答应。唯这兆佳氏一下子便连升四级,从秀女跃为贵人。
这实在让人意外。
所以皇上金口玉言一出,除了东珠,在场众人,包括皇后的脸色都变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六女齐封后宫惊
兆佳氏虽然也很是意外,但仍是端庄镇定地依礼谢恩,然后悄悄退在一旁。她身边的瓜尔佳氏依阑面上露出艳羡之色,漂亮的眼睛中还带着几分不忿。
皇后见了,便点了她出来,问她有何才艺。
瓜尔佳氏想了想:“臣女擅长骑射,能于马上射柳,箭箭绝无虚发。”
皇后听了不语,只看了看东珠。
东珠知道她戏谑之意,扭过脸装作没瞧见。
皇上看了,一时不知东珠对这个瓜尔佳氏是什么意思,是喜欢还是讨厌,只记得曾经听曹寅说过,东珠在家的时候,与瓜尔佳青阑总闹别扭,这依阑与青阑为堂姐妹,想来与东珠肯定不睦,这样想着,便打定主意想要撂牌子。
皇后与皇上的想法不同,越是东珠不喜欢的,皇后便越想将依阑留下。如今选中的几个人,像易氏、董氏、王、李几人,前番中毒受东珠解救,原本就对她感恩,想来以后入了宫肯定向着东珠。再瞅刚刚被封的兆佳氏,才入宫就封了贵人,她与东珠二人又在一起做了这洋人的书稿,怕是私下关系亲厚极了,所以接下来,自己一定要左右皇上选几位与东珠不对牌的才是。
于是,皇后侧身向皇上低语:“前两班选中的秀女虽是娇美,但大多柔弱了些,臣妾觉得这瓜尔佳氏爽朗直率、健康活波,看着很是不错,像极了福贵人。”
东珠听了微微皱眉,赫舍里极精明,这样一提,皇上必然要留下,否则便是不给福贵人面子,而与皇后的建议无关。这是想要自己如愿,又偏不露痕迹,赫舍里还真是高手。
皇上看了看瓜尔佳氏,微微一笑:“巧了,你精于骑射,朕记得昭妃马上功夫也是不弱,你既与昭妃为闺中旧识,以往可与昭妃比试过?”
瓜尔佳氏见皇上龙颜甚悦地跟自己说话,立马心花怒放,乐呵呵说道:“自然比过了,可是输多胜少,昭妃娘娘精明得很,总有法子讨巧,臣女却是只会一门心思地使劲跑。但若加上马上射箭,臣女必定能赢。”
“哦?”皇上越发觉得有趣,“你既能有胜绩,想来也是不错了。”
瓜尔佳越发骄傲:“东珠姐姐什么都好,其他的自然比不上,唯有这骑马射箭,若实打实地比试,才稍稍能让依阑占点便宜。”
皇上笑了笑,便示意将牌子留下。
这一句东珠姐姐,叫得皇后心里又不自在起来。
忽地看到那拉氏撇了撇嘴,似是不以为然,想到储秀宫前些日子的风波,便有了主意。“那拉氏,你与惠贵人同宗,旧时可有往来?”
那拉氏见皇上的目光始终在博学的兆佳氏与美艳的瓜尔佳尔身上打转,心里正着急,好容易被皇后点道,立即恭敬请安回话:“臣女与惠贵人虽是同宗,但算不得熟识。”
皇后点了点头:“你阿玛是国子监监生,想来出身书香世家,才学定是出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