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2)

柯清怡眼色一沉,但语气仍是保持着淡然:“郑盟主这是要祭拜谁呢?”

郑启宵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地用灯火将六支火红的蜡烛点燃,登时火光照亮了他的脸,热度爬上他的皮肤,但映着火光的眼眸却寒冷如大海最深处,仿佛要窒息一般。

当他烧下第一份冥币时,才开口道:“师父膝下有一个女儿,只比在下小两三岁,小时候待在下很好,可是最后……”

他说不下去了。

原来那对红烛,真的是烧给慕容静的。

柯清怡的心头涌上慕容静的酸楚,但其中还夹杂着嘲讽。

一个大活人亲眼见到别人给自己点蜡烧纸钱,这感觉还真是微妙。

可惜了这纸糊的金银珠宝,白白被烧成灰,顶多能被路过的孤魂野鬼捡了便宜去。

“五年前,这位慕容小姐应该才十三四岁吧。”顾枕棠借着说话的时机,轻轻拍了拍柯清怡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安慰着她。

郑启宵低头烧着元宝,当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而是沉声道:“是啊……”

柯清怡收拾了下心绪,仿佛事不关己般叹了一口气:“那如果活下来,应该是和妾身差不多大呢。真是可惜了,大火无情,葬送了那么多人。”

“是啊。”

柯清怡见他露出伤心的神色,故意伤口上撒盐道:“十三四岁,什么都还没开始呢,还没及笄,还没走出深闺好好出来看一看外面的风景,人生路那么长,她连四分之一都没走到,想一想真的是太可惜了。”

“是啊。”郑启宵怔怔地盯着跳跃的烛火,好像从刚才开始他的答语只剩下这两字似的,一次比一次沉重。

柯清怡又问道:“妾身真好奇慕容小姐是一个怎样的人,知书达理还或活泼开朗呢?”

“她……”郑启宵张了张嘴,只说了一个字,而后又沉默了。

半晌,他才道:“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纯真热情,如同三月桃花般烂漫,灿阳般明媚,虽是娇生惯养,但也善解人意。

这样的人,本应该远离江湖斗争,一辈子在呵护下幸福生活。

但他不仅仅夺了那片呵护,甚至还直接摧毁了她的生活。

柯清怡看得出来郑启宵现在心情已经十分难过了,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而是换了个话题对象:“家师曾与慕容先生有过交情,听他回忆,慕容先生也是个谦谦君子,待人接物都非常和善,没有一点戾气。”

郑启宵点了点头:“师父是个大善人。”

“大善人……吗?”柯清怡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拿了叠黄纸,在慕容闻渊的蜡烛上燃了火,直到快要烧到手的时候才放下来,“可惜好人没有好报。慕容先生,虽然您与妾身素昧平生,但妾身还是为您烧一份纸钱,望恶有恶报,放火之人必付出相应代价,以慰您在天之灵。”

郑启宵的肩膀一僵,只感觉好似有人在直戳脊梁。

“郑盟主,”想到若一直是柯清怡在说话未免不太好,于是顾枕棠也来一发助攻,“在下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视若己出,若有朝一日他像慕容先生一样遭遇不幸,在下也会悲恸不已,一心想着对他复仇。”

顾枕棠的话给柯清怡提供了新思路。

她接过话头,顺着往下说:“郑盟主,大家心知肚明,慕容家失火一事纯属人为。既然如此,那郑盟主何不利用今日的地位与人脉,找出幕后真凶,为慕容先生和慕容小姐以及府上那么多条人命报仇雪恨呢?”

这一番话狠戳郑启宵的心,瞬间他脸色都变了,只是在夜色与火光之下,看不出变化的苍白与难堪。

柯清怡乘胜追击,她盯着郑启宵,直望进对方内心深处的不安:“郑盟主,如果你在为慕容家报仇时需要家兄与妾身的帮助,尽管直说,我们也都想看到恶人遭报应的那一天。”

郑启宵差点烧到手,他不自然地将手收回,指腹相摩,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好,多谢顾姑娘和顾公子。”

☆、第78章 炮灰女配萌萌哒(十一)

这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夜。

和顾氏兄妹烧完纸后郑启宵就自己回房间了,翻了翻远在京城的何门主寄来的有关魔教的情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心里生起一阵烦躁,索性把纸条收起来,和着衣服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沉也不长,但却做了一场噩梦。郑启宵梦到了尚在慕容府时的事情,那时候的他还带着几分孩子气,没有现在的成熟与稳重,在院子里一下又一下地练习招式,慕容闻渊站在他旁边教导提醒,慕容静坐在走廊的栏杆上笑着看他练功。

应该是在春天,府里的花都开了,院子里种了几树桃花,花坛里栽了丛丛杜鹃,红的粉的白的,开成一片,赏心悦目。

他挥剑的手尚且稚嫩,动作有些生疏,但慕容闻渊并没有严厉地责备他,而是和颜悦色地指正与鼓励。

这时,慕容静忽然从走廊处跑了过来,穿着鹅黄色的锦裙,头梳双平髻,缀着桃粉色的花簪,整个人都明丽又可爱。她跑到郑启宵面前,微微昂首,笑得天真烂漫,却是问道:“启宵哥,为什么你不替我和爹爹报仇呀?”

她的声音明明犹如黄鹂歌唱那般婉转动听,但话语却似一把结了冰的利刃,直插郑启宵心口,碎了的冰渣渗入骨子里,冷得郑启宵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无措地偏过视线,却正好对上慕容闻渊和蔼的眼神,然而就在顷刻之间,慕容闻渊脸上的血肉迅速被剥离,展现在郑启宵眼前的是一具白骨!

白骨皑皑的头颅张了张嘴,发出的是慕容闻渊的声音,语气间满是惊愕与悲愤:“启宵,为什么!”

一切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夜。

四周不再是春光融融的好景象,而是换成了那一晚的黑夜,火舌舔上房梁,整个慕容府邸成了一片火海。他拿着剑,怕得来手都在发抖,但还是骑上马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与现实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没走成。

无论郑启宵怎么挥鞭,马儿都不肯前进一步,他惊慌地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有好几只仅剩白骨的手正死死抓住马的两只后腿。

他赶忙从马背上翻下来,想要冲出后门,却不料被一个人从后面牢牢抱住。

“启宵哥……”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慕容静的声音此时依然是充满笑意,天真无邪,似乎还透着些撒娇的小委屈,“为什么你不替我和爹爹报仇呀?”

郑启宵惊恐得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慕容静从背后搂着自己腰部的手慢慢褪下皮肉,露出烧焦的骨头,与此同时却是将自己抱得越来越紧。他如发疯般奋力挣扎,用手肘往后捅,用脚往后踢,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慕容静整个人都被烧焦了,但她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似的。她轻轻地踮起脚尖,凑到郑启宵耳边,语气幽幽:“启宵哥,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