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听这石勇的话说得与往常不同,以往石勇提及石青瑜那里会称她为太后,都是这个丫头的唤着石青瑜。但今日,石勇竟然一直叫着石青瑜为太后,而且还让她避免与石青瑜见面。
何氏就抆了下眼角的泪痕,小声啜泣道:“勇哥如此安排,是何缘故啊?”
石勇不大愿意提及石青瑜如何威胁他,他又如何被他的亲生女儿压制得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语气就生硬了一些:“让你不要去见她,就不要去,怎得这么多话?”
何氏自跟在石勇身边,从未挨过他一句重话,即便年轻的时候她因石勇官小位微而推拒了石勇的情意,后见他在石青瑜生母的帮衬下一路官运亨通,她的未婚夫又因病去世,她不得不再寻上石勇这个依靠。他也没有对她产生一丝怨言,依旧如珠似宝的宠着她,护着她。
何氏心中生疑,但面上却乖巧的应了下来,只垂泪说道:“到底是隔了一层的,若是凤歌还在,如何能让她的弟弟们受这牢狱之苦。”
石凤歌是何氏与石勇的第一个女儿,也是何氏与石勇最疼爱的孩子。自石凤歌死后,何氏就将所有情感都放在她那两个儿子身上,愈发疼爱她那两个儿子。若是她那两个儿子惹出什么祸事来让石勇不悦,何氏就提起石凤歌,来为石锐与石铭说情。
石勇听了何氏的话,想起石凤歌,心中也很是伤感。若是石凤歌还在,那太后之位就应该石凤歌的,又怎么轮得到石青瑜来沾染,来威胁他?
可是如今死者已矣,再思虑太多也没有任何用处,为今之计还是如何保石锐与石铭平安才最紧要。石勇最后长叹一声,用力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石勇就着人安排石青瑜的人进到军中,石青瑜听了这消息就即刻在宫中生起病来,连着数日未临朝听政。
待石青瑜病到第五日,才勉强撑着身躯上了朝堂,一上朝堂,就有几个寒门官员跪下询问石青瑜身体如何。
石青瑜在帘幕后面,掩面泣道:“哀家因气石铭、石锐二人行径,所以病倒数日。也不知他们两个的案子可审出个究竟?”
虽说是她口说是被石锐与石铭二人行径气得病倒,但话语中,确实对这二人满满的担忧之情。
石锐与石铭的命留不留都可以,但石青瑜不得不做出一副担忧他们的样子。臣子们需要一个明理决断擅于用人的帝王,但一个太后太过大公无私以致泯灭亲情,就会让他们心生畏惧。
那三个官员之前就得了田甫之此事作罢的话,他们觉得此般两难境地无法再继续下去,若是石锐与石铭死在牢中,他们责任更重。
既听到石青瑜询问,那三个官员就按之前商量好的回答,答复了石青瑜。石锐、石铭二人涉及的几项重罪一律都遮掩下来,只抓了他们二人几项不痛不痒的小错,罚上些银子就够了。
石青瑜也就随着赞了几句那三个官员审案有方的话。待退朝后,石青瑜就直接召石锐与石铭进宫。虽然那审理此案的三个官员每日里还要担心石锐与石铭说出什么不堪的罪过,牵连到他们自身,所以一直好生待着石锐与石铭,并未用刑。但石锐与石铭二人无用之极,一到了牢中虽然当日被吓得哀号不止。
直至到了石青瑜面前,石锐与石铭才重新抖起身为皇亲贵胄的威风来。他们比石青瑜小不了几岁,自小就看着石青瑜在石府中被呼来喝去,心中也十分轻视石青瑜。
见到石青瑜也不下跪,就直指着石青瑜骂道:“贼女,为何坑害我们?”
石青瑜也不多言,对身旁太监点了下头,就即刻有人上来将石锐与石铭拖下去各打上二十大板。石锐与石铭被打的地方与石青瑜所住的宫殿不远,石青瑜听着他们二人的惨叫声慢慢翘起嘴角,嘱咐身边太监:“石锐与石铭二人顽劣不堪,哀家身为二人长姐,理应担负起教导之责。待他们受过处罚,就送他们回到石府,等他们伤好之后,哀家会寻一严师前往教导。”
说完,石青瑜低头抿了一口茶,微微眯起眼睛。
石锐与石铭送回石府的时候,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何氏见到石锐与石铭的惨状无法忍耐,气极之下就要进宫寻石青瑜理论。
可何氏还没迈出石府大门,就被石勇给拦住了。石勇一直拖着何氏回到屋内,遣走奴仆婢女还厉声斥道:“你去做什么?还想惹出什么是非?”
何氏没挨过石勇这般呵斥,立即哭道:“妾身是要为铭儿锐儿讨个说法!且妾身又惹出什么是非?妾身自跟在您的身旁,都一直安分守己。”
石勇气极之下,继续宣泄他心中恼恨,不由得冷笑说道:“若是安分守己,怎会与人做了外室!”
何氏听到石勇提及当年之事,又恨又羞。虽然她努力这样此事,但还是无法瞒住,让她的儿女都知道了此事。无奈之下,何氏才将此事粉饰成她与石勇真心相爱,但石青瑜生母横加阻拦的传奇故事。
但何氏没有想到,这时石勇竟然能重提旧事,还用如此不屑的口气。何氏当年能胆敢做了石勇外室,又能怂恿石勇杀了石青瑜的生母,本就带着几分狠劲儿。如今她本欲说上几句话,扯出些石勇的错处。但还未等张口,何氏就又反悔了,觉得她如今与石勇争吵记起来,胡扯短处,才真正做了蠢事。
何氏略微一顿,就落下泪来,凄哀哭道:“勇哥好生心狠。”
说完,何氏就呜咽着哭个不停,再不提进宫寻石青瑜理论的事。何氏哭时与旁的女子不同,她哭时仍不毁妆容,如朵沾露荷花。石勇见何氏这般惹人怜爱,也就长叹一口气:“是为夫错了,为夫也是怕你进宫寻太后理论。”
石勇说到这里,觉得再忙着何氏,怕是何氏将来要生出更大的事端,就长叹一口气,说道:“如今太后之势,已非为夫所能控制。不要再与过去姿态面对太后,以免祸及全家。”
何氏听石勇说得这般厉害,先是无法相信的摇了摇头,最后张了张嘴,许久才说出话来:“那锐儿与铭儿……”
石勇垂头,苦笑道:“打就打了,如今长姐训弟,外面皆是赞扬太后的话,有谁为我们说话?”
何氏抿了下嘴唇,继续摇着头:“不可能的,她性子软弱,怎敢这么对我们?记得她年幼时,凤歌丢了个毽子在湖中,那时正是初冬,凤歌让她入水去捡毽子,她不是也去了么?当初让凤歌进宫,她是那么高兴。在成为太后之后,她对我家恩赏也未断过,不是还曾对你说过要给封王么?怎么如今就变了脾气?除非……”
说着,何氏瞪大了眼睛:“她定是撞了邪,她不是石青瑜!许是什么人借尸还魂!”
石勇立即起身喝道:“胡闹,怎能议论太后身为妖邪!”
何氏听后抿了下嘴唇,低头应道:“是妾身糊涂了,妾身不该这么胡乱说话。”
可是何氏虽然这般,眼睛却低垂着,眉头轻皱。她觉得石勇之前数年征战在外,哪知道府中事情?他没有她了解石青瑜,她若不是断定石青瑜是个怯懦无能的废物,她怎能留石青瑜活到如今?
如今石青瑜性子变得这么大,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变得凶狠果断,竟然还敢用权势压制父亲。何氏可以断定石青瑜是被邪物附身,只要驱走附在石青瑜身上的邪物,那石青瑜依旧会为她掌控。到时候即便是她勒令石青瑜毒杀皇帝,将皇位传给她的儿子,石青瑜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第52章 谋反
身处皇宫之中,白日里还能从这富丽的皇宫中寻出些乐趣,比如算计旁人、毒害旁人,享受着上位者把位卑者的性命拿捏在手中的欢愉。但当夜幕降临,那些欢愉渐渐消散,给这些深宫女子留下的就是无尽的孤寂。
但石青瑜早就习惯了这种寂寞,早在石家的时候她就习惯了无人陪伴她,无人理睬她。但今夜,石青瑜却难得做了次有关石家的梦。梦里她还是五岁的女童,她在听到一直装作哑巴的奶娘细细将她母亲死去的过程复述给她听,然后奶娘教她学会忍耐,学着在何氏面前伪装。
梦中的石青瑜在听到自己母亲被害的时候,并没觉得太过悲伤。她那时并不知道母亲对她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对于她来说比较重要的人被石勇与何氏害死了。等梦里的她再长大一些,她的奶娘也死了,她知道是何氏下的手,却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在梦中,石青瑜看着一到天黑,就立即卷缩在床上抱着一床破旧薄被的年幼的自己,她那个时候还很胆小,唯一会照顾她的人已经死了,她也不会哭泣落泪,就只是一到天黑就睁大眼睛看向最黑暗的角落。年幼的她最希望的就是希望她的奶娘能和那些丫头们口中的鬼故事一样,从那最黑暗的角落里钻出,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可惜她一直都没有等到她奶娘的鬼混,渐渐的她放弃了等待,她接受了这个不公平的人世。它不会因为你的贫穷,就不夺走你仅剩的一点依靠。它不会因为别人的富有,就不再施予旁人更多的财富。
石青瑜从旁观府中丫头婆子的争斗中学会揣摩人心和设陷害人,用自应对何氏的日子中学会这么遮掩自己的真实目的,在被石凤歌的欺凌中学会隐忍。她九岁才学会第一个字,是个婆子交给她的,是她的姓氏。
那婆子笑得脸都扭曲了,一边写给她那个“石”字,一边尖声嘲笑着她:“还是侯府的姑娘呢,竟然连我这么个粗婆子都比不上。”
石青瑜那时已不在意别人的嘲笑,她只定定的看着那个“石”字,仔细记在心里。她从来不是个聪明的人,但她足够专注,她会用尽全力把她将来有可能用到的才能刻在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