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悠然清美的琴声,即使是满心苦涩的华卿也终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带着几分好奇地地望着不远处的锦瑟。车帘晃荡间,有那么一缕半缕的光芒透射而入,映在她的脸上,双眸上。只这么一眼,和洛荷生一样,他也怔住了,这不正是初入宫时所遇到的那个美貌的小侍么?虽离得稍远看得并不清切,可是他终究还是记住了那样一双盈盈清眸,他惊悸了片刻,不由又有些自嘲,也许只是容貌略有相似吧,眼前的女子风华绝世,是大周尊贵的亲王,怎会是个区区小宫侍。
琴音悠悠荡荡,自然也飘到了另一辆不远的来自君傲的銮驾上,素鸣叶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微翘起了一边的嘴角,他的脸始终平静如秋水,那双眸却是清亮如星。他舒缓一下筋骨,换了个坐姿,虽然收敛斯文了不少,却依旧带着大刀阔斧的感觉,就像休息的猛虎,漫不经心。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臣子却不敢松懈,谨慎地看着眼前的主子,不敢多言。
“这大周的锦亲王,倒是个妙人儿。”
对面的臣子亦也附和:“是啊,若是个男子,恐怕足以祸国殃民了。”
素鸣叶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一眼,却让她忽然觉得周身冷意森森。
整个送亲队伍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沿途自有打前站的御林军们准备好驿站和各地城镇的官员接待,而君傲的迎亲使节们,想必也早早地安排人等候在了国境线上,届时再一路浩浩荡荡地护送亲王和他们的皇太女回京,准备工作都充足了,而锦瑟,真正是履行了一个大国亲王的职责,除了用餐,她绝不走出銮驾一步,和谁都保持着似远似近的距离。
自第一日和这四个秀男出身的贵公子说过两句话后,锦瑟对他们便没有多看过一眼,平日路上她除了弹琴,便是看书或者闭目养神,驿站休息时也是视若无睹就紧挨着她住在外间的几人,沐浴更衣更是亲力亲为。
这样的境遇放在华卿身上自然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可是其他几人尤其是洛荷生实在是难以接受。
到了第五日,便是一向乖觉自恃甚高的洛荷生都忍不住了,他看着不远处斜倚在软塌上看书的美貌女子,这几日她不假辞色,并不管束他们四人却也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至于被漠视的原因,洛荷生等人都只想到了一个——锦亲王嫌弃他们都是宫中秀男,怀疑他们皆被女帝宠幸过。
想至此,他朝身旁的柳侍玉和姚清清使了个眼色,三人于是同时站起身来,来到了她的面前。华卿愣了下,苦涩地一笑,终于还是没有起身。
见他们过来,锦瑟眉眼未抬,只淡淡道:“何事?”
三个公子跪坐下来,洛荷生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还是沉不住气啊。锦瑟慢慢地放下手中帛书,再向后仰了仰,修长白净的手指抚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
犹豫了好半晌,洛荷生终于放下了自身的矜持,鼓足勇气道:“想必亲王还未得知,荷生与两位弟弟虽被选为秀男,却并未来得及面见女帝,更未及侍寝。”
原来他们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个不亲近他们,她笑了笑,又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也是想说这句话?”
两人点了点头,若说先前离宫上车前还有半分犹疑,心中觉得委屈,如今不知为何竟反而不住地雀跃。传闻中的锦亲王,果然如世人所评论的一般风姿天成,惊才绝艳。除了华卿,此时谁敢说没有恨嫁之心。她此时虽然没有立即接受他们,那声音却是温柔的,带着如沐春风的温柔。
锦瑟又是一笑,这一笑宛如春风,恬淡从容之至:“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三人面色一僵,有些话点到即止,多说反而有失身份,亲王这般尊贵的身份,更不可能死缠烂打。
而锦瑟自然也没有忽略那自始至终都坐在后面静默不语,甚至都没有上前的名为华卿的少年,那少年虽然眉眼素淡,容色不如眼前的三人艳丽,五官却透着一种沉静与潋滟,越看越耐看,也就是通俗意义上所说的第二眼美人。这几日,她再不理事也看得出这个少年神色哀戚,满腹心事,至于原因,她没什么兴趣知道。不过看眼下的阵势,她依稀还是有点明白了。不出意外的话,二姐肯定是又干了件始乱终弃的混账事。一向都比较纯情的锦瑟,此时不由地在心底里喋喋不休地把安澜斥责了个体无完肤。
就这样,这一日,始终摸不透锦瑟心理到底想着什么的三位公子一直都惴惴不安,待到了驿站,锦瑟下了銮驾以后,洛荷生终于冷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华卿,出言讥讽道:“看来我们终究还是被你连累了,华卿。”
华卿微微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缄默着低着头。
柳侍玉和姚清清亦也看着他,没说什么,却是叹了口气,随着洛荷生一起下了车。车驾内清净了下来,华卿却颓然地歪倒在了垫上,泪止不住地流了满面。
这时,有个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俯下身问道:“你哭什么?”
是亲王,她为什么又回到了车上?难道此时她不该是去用膳了吗?华卿忽然有些惧意,想要起身,却一时间腿脚发麻,站不起来。
“看你躲在车上都哭了几天了,想必今日也该撑不住了。”
那声音淡然而平稳,没有任何讥嘲,亦无不满,。
华卿吃了一惊,抬头看着眼前的玉锦瑟,如此近的距离,她神情淡淡,容色却是丹青名手难绘,华卿亦有诗画之才,竟不知如何形容这美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腿麻了站不起来?”
华卿轻咬嘴唇,一下子红了眼眶,哽咽道:“不是。”他用力地支撑起自己,努力地起身,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亲王请恕华卿失态。”
锦瑟见他紧张,又是一笑:“和他们不同,你似乎很想躲着我。”
他手抖了下,显然意外于她的话,许久,他眼光一顿,沉默稍许,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华卿与他们不同,已不是处子。”那表情和身体同样紧绷。
看着他郑重的表情,想到二十一世纪滥情男人们遍地开花,处处以自己上了几次床为荣,锦瑟忽然忍不住地觉得好笑。
“看来你很在意这一点。”她挑眉道。
华卿忍着泪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她,却不料眼前的锦亲王面色平静温和,好像说的是一句理所当然的话。
“可在我眼里,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她又道,这下华卿彻底地怔住了,他傻傻地看着她。
锦瑟一直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华卿,眼神很温和,这样近的距离,使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神中的确没有任何不满,嫌弃甚至惊讶。
少顷,她对他颔首:“下车吧,好好洗个脸睡一觉。之后尚有半个多月的路程颠簸。我不想你病倒在路上。”
华卿地嘴唇颤抖了几下。这一瞬间,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锦瑟说完了这句话,再度从容地步下车撵,好似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境。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其实这半个月以来,锦瑟当然也没有闲着,她每日一回到驿站,就谢绝了各地官员的宴请和所谓的接风仪式,以路途疲乏为由早早地就进房休息,也不允许旁人打扰,实则还是为了钻研杨昊给的易容术。
对于学武功,锦瑟没有太大的天分和兴趣,但对看书钻研一些新的技艺,前世身为北大高材生的锦瑟还是足够有这份毅力和智商可以坚持下来。
然而就另一方面说,她也知道,单单只学易容术在这个世间还是远远不够的,她还必须学更多在将来足以自保的能力,而这些,也只有在未来凭借各种机缘了。
之后的行程,华卿显然平静了许多,在车驾中他也会在锦瑟的要求下为她端茶送水,而就寝前,锦瑟也不再强求一个人亲力亲为,而偶尔会让华卿入房随侍或者打扫,做些轻松的活计。
其实锦瑟想的很简单,既然这个少年是被安澜宠幸过的,自然相比其他人不会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念头,何况他本来经历这一变故便心绪不稳,很容易被其他人的眼光所左右。对于这种颠倒的封建社会中男人的贞洁观念,锦瑟还是很理解的,要是弄个不好,刺激过头,搞出人命也是常事。以前也曾听闻,曾有一男子,因为被其他女子无意中搀扶了一把,竟宁可砍了自己的手来以示贞洁,让锦瑟咋舌不已。所以对于华卿先前这种失魂落魄的摸样自然也就多关注了几分,更会稍稍指使他做点事情以免他继续钻牛角尖。
锦瑟本着一片好心单纯想要帮助一个伤心的少年而已,华卿也是平常心对待并不敢抱有多余的幻想,然而在其他人看来,这滋味就完全不同了,毕竟在他们眼里,锦瑟对自己依旧不假辞色,而华卿却莫名地拔了头筹。
柳侍玉和姚清清两人倒还尚算能心平气和,毕竟有洛荷生摆在这里,原本也轮不到他们说话和争宠的份,而这位堂堂的洛家嫡公子自然是心气难平了,他寻了个机会,在傍晚的驿馆院落里拦住了正端着茶水去锦瑟房中的华卿。
“真是好大的本事啊,华公子啊,却不知道是不是介意也将你的这份能耐说给我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