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君傲太女送来的,也许,是托付亲王照顾的谁家公子吧。”姚清清有些不确定地说着,本来这些贵人之间互赠美人也是个风雅事,不过太女殿下为什么要送来个破相的呢。
“人不可貌相,也许,是看中什么他私下的能耐吧。”洛荷生又是冷嘲热讽道,对于他这样一个洛家嫡子来说,原本是绝不可能说出这样有违身份的话来,只可惜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打击,从被女帝贬出宫变成小侍,再到亲王对他的不假辞色,已经让这位从来都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堂堂洛公子方寸大乱,心中忿忿。
只是无论洛荷生说些什么,这位莲儿却始终微垂着头,不见任何恼怒羞惭,面色淡然的就仿佛事不关己,然而那低垂的眉眼,却又仿佛是流水静谧,幽幽又悠悠。
柳侍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带着几分审视,洛荷生不觉有异,他干脆直接起身走到莲儿的面前,冷声道:“起来,本公子有话问你,你又何必装蒜。”
莲儿缓缓地站起身来,小扇子一般的睫毛颤动着抬起,使人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淡然谦和:“莲儿,见过洛公子。”无可挑剔的行了礼,他又对着车内的另三人淡淡颔首,“莲儿见过各位公子。”柳侍玉不大习惯他这种情况下的亲切,略一迟疑,才回了一礼:“莲儿弟弟客气了。”相比之下,他的语气就要显得温柔很多。那微弯的红唇在他清丽的脸上有如静水涟漪,温雅相宜。其实四人当中,若论美貌,洛荷生自然首当其冲,然而既能从数千选秀中脱颖而出,其他几人如柳侍玉和姚清清之流自然也非泛泛之辈。
莲儿依次行过礼后,仍然低眉顺眼地乖巧地退到角落里,洛荷生一时为之气结,终于意识到这个叫莲儿的远非华卿这样的小家碧玉,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说的话,或者说他有亲王的依仗所以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可是,凭什么这样一副姿容的人都可以得到亲王的垂询?
他恨恨地瞪了莲儿一眼,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地冷声道:“下车!”
“如你这般出身之人不配和本公子坐同一辆车。”
闻言,连柳侍玉等人已是微有诧异,可那莲儿面上神情却依然不变,只是一言不发。
“滚下去。”见他居然没有反应,洛荷生再度大声道。一旁的柳侍玉面色微变,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委婉地出声劝道:“洛公子,莲儿弟弟是亲王安置在这里的,我看还是……”
“一个青楼出身的妓子也配和我们坐在一辆车上?”洛荷生不屑道,“听说他是太女殿下从青楼里买回来的……这种下贱的身份,怎配和我们同坐甚至伺候亲王?”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面上都是揪然变色,对他们这种大家公子来说,青楼出身之人自然是最最轻贱的微末之人了,原本他们这样的世家贵公子就最是看重家世出身,一听说莲儿是来自风尘之地,顿时便连华卿也是微微皱眉。
离开浏阳前,锦瑟特地和浏阳城主又多要了一辆舒适的马车,就为了安置这几个骄矜的贵公子和新来的莲儿,也可以让他们不用顾忌要伺候自己而轻松自在些,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莲儿会在车上遭遇到这样的白眼。
寻思了一阵后,她还是拉开车门,走了进来。
静静地盯向眼前这些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的秀男们,沉默了一会儿,锦瑟终于淡淡一笑:“其实莲儿和你们一样也是出自大周,所遇非人才会流落君傲,本王本以为你们既然出身世家,也该知书识礼,温厚善良……”
广袖一甩,她亲手将莲儿从地上扶了起来,剩下的话她都没有说完,但是比说了千言万语更教几人心口发堵。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三人的心头都掠过了一丝不安,洛荷生更是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玫瑰汁染红的指甲紧紧地扣住了掌心。锦瑟虽然并没有直说他们的不是,甚至连半分怪罪的意思也没有,可她那眼神中的那丝失望,已经让他们无地自容。
其实,她不喜欢洛荷生他们并不是因为她一贯以来害怕花枝招展的男人们,自从接受了素衣以后,她其实已经学会慢慢的去适应这个世间的审美和处事方法,慢慢调整了自己平日里的做法,也不会完全不理解这些个小男儿气性的公子哥儿们。只是对于洛荷生他们这种总是自恃贵族公子的骄矜,她有些消化不了。她当然能理解这些曾在整个大周被百里挑一出来的贵公子们原本一个个都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自然少不得有些傲气和眼高于顶,但是只因为莲儿这样因为出身和际遇的不幸,就该被人妄自轻贱么。
若是换成他们三人处在莲儿这样的遭遇上,只怕一天都活不下去,相比华卿刚上车那段时间的自怨自艾,莲儿自从跟着自己走了以后就没掉过一滴眼泪。
就冲着这一点,锦瑟觉得莲儿也值得自己另眼相看,
她不知道自己其实完全被算计了,只觉得更加怜惜这个可怜的少年。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视而不见他所承受的屈辱,哪怕让别人误会她“审美独特”。
带着莲儿走到自己的车驾前,正要上车前,莲儿却止住了步。
“怎么了?”
好一会,他轻轻说道:“如莲儿这般身份之人,还不能上亲王的车驾。还请亲王安置莲儿去那些下人们的马车吧。”
“我说你能坐就行。”
“莲儿能得亲王收留已是大幸,万万不敢再玷污亲王声誉,还请亲王成全。”
莲儿静静的看着锦瑟,眼神却很坚决,根本不动一步。锦瑟动容,她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不同于旁人,这么有主见,无奈地叹口气:“好吧,乔盛……”
唤来这位五大三粗的御林军侍卫长,她吩咐道:“好好照顾好他。否则本王唯你是问。”
乔盛自然不敢怠慢,虽然她十成十地搞不懂锦瑟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如果当真喜欢他,直接上了不就完事了吗……
而对莲儿来说,在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并被寒朝羽所救以后,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懦弱的少年了,有些经历对他而言除了苦难和歧视以外,磨砺的反而是他的心性。
对于他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即使沦落风尘甚至受尽□□都不算什么。玉锦瑟对他的怜惜他看很明白,只是他并非寻常的闺阁男儿,所以更要刻意的划清界限使得她对自己更减少戒心和多几分不忍与关注。
脸上惨不忍睹的伤疤其实早得了寒朝羽的灵药可以随时祛除,但是他并不急于去做这一步,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靠美色接近锦亲王,所以他很清楚一点:留下破相的脸更易得到锦亲王的怜惜。
刚回身走上了自家的銮驾,锦瑟就迎头碰上了最不想碰上的人。
“真是难得啊,像亲王这般怜香惜玉之人,别说是来自大周玉家皇族,就算真是个普通人,那恐怕也是许多男儿家梦寐以求的好妻主吧。”
素鸣叶这句话绝对不是奉承,天下间,像锦瑟这种重情重义体贴温柔懂得尊重男人的女人,实在是少之又少。也不怪传闻中大周的公子们对她苦苦纠缠,这一趟回君傲,便是在浏阳城素鸣叶也听说城主府的一些男眷们对锦瑟评价都很高,已经嫁人的后悔嫁的早,没嫁的偷偷思春却也碍于锦瑟入城时的那般大张旗鼓而不敢大胆追求。再加上锦瑟洁身自好,更没能让什么公子得着什么空子,简直是守身如玉到让人痛恨。
锦瑟心里不由地有些堵。
她一脸黑线的看着眼前正舒服地斜倚在她车辇内软垫上的素鸣叶,自从捏住她易容的把柄,这位君傲的假女人就完全把锦瑟的亲王车驾当成自家的院子一样来去自如。一身黑色的皇室锦服让他穿出了龙章凤姿的味道,但他却一如既往地作出了让锦瑟非常火大的行为,伸出食指,他动作优雅地朝她勾了勾……
“太女殿下……该不是又不小心走错了车驾吧。”锦瑟的下巴抽搐了几下。
淡淡扫了她一眼,素鸣叶轻叩了几下窗侧,骑马跟随在车驾旁的君傲近卫官得令,立即纵马朝前,大喝道:“队伍启程!”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锦瑟无奈地只能落座在这位雀占凤巢的太女对面。
“您若是喜欢这里,以后我们两人对调车辇也是无妨。”
素鸣叶似乎完全没有听出锦瑟话里奚落之意,他微微蹙眉,看似不悦:“亲王莫非是不想见到本王,还是嫌本王在此会打扰你与美人亲热…”
“…这里没有旁人,太女殿下还是有话直说吧…”锦瑟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是个男人,装什么威严的皇太女。
素鸣叶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从小到大,他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一味刻意的在言行上培养出所谓的女人般的冷硬刚强,毕竟身边谁也不能信任,只能与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于是久而久之,他变得越来越不怒自威,时常摆出仿佛嘲讽一般的冷笑表情,教人退避三舍,此时见锦瑟轻易地看透了自己的伪装,不由迟疑了一下,寻思琢磨着自己究竟哪里露了馅。
而没有古人弯弯绕绕的肠子的玉锦瑟显然是再一次的被高估了!
“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上次的易容可以被本王轻易地识穿。”
又来了,锦瑟无语问天。
“堂堂的太女殿下也会易容术?”
不理会锦瑟话中的嘲讽,素鸣叶扬唇浅笑,“我是君傲的皇太女,身边自然高手如云,区区易容之术,若是亲王有兴趣,本王也不介意指教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