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他淡淡道:“哀家倒还是第一次听得一个宫侍能做诗,倒也新鲜。”这话平平静静,语气更是波澜不惊。
锦瑟坦然的任由他瞧,只笑着点了点头,面对君傲皇太父的称赞,她居然连半句客气话也没有。
那皇太父见她这样,微微皱眉,似是对她这样一个小小宫侍的态度不悦,但是多年的宫中生活让他早已是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
转过视线,他慢慢地对身后侍立的尚仪说道:“太女的枕席宫人还没有选定吗?”
那尚仪本是宫中位分极高的内官,只见他恭恭敬敬地躬身回道:“各位宫中贵人都已选了合适的良家子来,凤后也已拟定了名册,正想请太父过目。”说着,她将手中一本薄薄的金册捧给了皇太父。
锦瑟顿时服了,又开始晾着她了,说来说去不就是个枕席宫人吗,也就是个□□的,什么仪式也没有,就是被洗干净了直接扒光了丢到皇女床上给人玩乐的那种……
只是这样的位分而已,还要人人挤破脑袋地争着抢着,然后上了金册搞到皇太父这里。最让她佩服的是,素鸣叶居然能把自己的性别隐藏得如此滴水不漏,连这看起来就不是善茬的皇太父也没半点怀疑。
“听说太女殿下还钦点了一个大周的宫人叫湘翠的?”皇太父翻了翻册子,“怎么哀家在上面没有看到这个名字?”
尚仪看了一眼锦瑟,随即回道:“这大周的宫侍毕竟不是君傲出身的,身家底子都不太清楚,太女殿下又心心念念要得急,奴才们实不敢擅自做主……”
皇太父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由笑了:“心心念念?你们啊,还是不懂女人。这男人对于女人们来说啊,就是那么一回事,没有到嘴里的肉当然是香得不行,还不就是图个新鲜。可只要这肉一到了嘴巴里,它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既然太女殿下要那么个人,你给她就是了,没根没底的不更好,除了一心一意伺候太女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奢望不成?难道还任由这块肉让太女殿下吃不着,这么一直香下去?”
尚仪自然点头称是,锦瑟的嘴角微微抽了抽。那君傲的女帝也真该来听听才是……
而原本刚把目光转到她身上的众贵人们也开始偷偷打量起皇太父的神色来,虽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枕席宫人,是太女身边最末等的位分,可总也算是个半个主子,何况还是个向来不近男色,后院一片清净的太女。虽说这太女正君和侧君的位分已经被皇太父和女帝下了旨意,配了梅家和几个朝中重臣的公子,可这枕席宫人的位分却还是极有用的,身在宫中的各贵人们最想要的无非就是后半生有靠,有子女的自然是想和太女殿下拉好关系,没有子女的就更想傍上这位未来女帝的大树了,因此不少人将身边的贴心宫人荐去这个做这个低位分的枕席宫人,毕竟对只是宫人奴婢的他们来说真正太合适不过,不少人已经算是飞上枝头了,对他们这些主子亦是感恩戴德。
这些后宫男子们并不知道皇太父对此是怎么想的,反正这于他们来说是个机会,反正明面上怎么说都是为了太女好,是为了皇家传宗接代嘛。
而事实上君傲的皇太父就和天下所有的父亲都一样,他不喜欢自己女儿的后宫贵君们互相争斗争宠,只希望他们各个贤良淑德,听话本分,而自己的女儿如何风流好色他却不管,纳了多少个狐媚他也不多过问,反正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只要不影响到君傲国,不影响到他们梅家的利益,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他当然不是蠢人,也看得清楚此时众人的心思,却并没有因此而着恼,只因为他早就有了准备。
太女的正君只能是出自他们梅家,这是不可改变的。而在他们梅家的嫡子,意即太女正君真正能在后院掌权之前,那些各个有背景有后台的后宫贵人们所荐的宫人们即使只是来做一个小小的枕席宫人,却也依然是正君的妨碍,对于女儿孙女们的好色,皇太父并不在意,可他也很清楚一个道理,男人只有掌握了一个女人的心才能真正的握住她的一切,对此他可是深有体会的,当年如果不是先女帝对她情根深种,他那个不成器又风流成性的女儿也不会抢到原本应该属于她大姐的帝位。在女尊世界,皇位传长是传统,除非是长女自己放弃,又或者,女帝强行改变主意。所以虽然先皇长女和一些女帝的姐妹们当年也都其实有些随波逐流的意思并不在意皇位,可先女帝因为自己而极为偏心如今的女帝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而这时的锦瑟听他们说来说去,总算有点明白了,只是姓梅的实在是不够聪明,看看坐在这皇太父身边毫不掩饰地将刀子一样的目光朝她身上射来的梅昭侍就知道了,真要夺权也不用把自己梅家的子孙一个个地嫁到皇家吧,这也太司马昭之心了,不过另一个侧面也可以看出这君傲女帝是多么多么地无能,毕竟对一个帝王来说,任何一个父家戚族过于做大都不是好事……不过再看看满殿的“美人”,锦瑟也理解了,她是实在不会有什么心力去纠结这些事的。其实做女帝做成这样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国家大事有素鸣叶这么个强人操心,后宫有自己厉害的老父亲坐镇,她活得可真比安澜滋润多了。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对于皇太父对自己的冷淡和不闻不问的态度,锦瑟知道那不过就是宫中的下马威,不能明着发落自己就只能玩些小手段,也真是可笑,宫里的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只会玩这一套。她毕竟也是浸淫皇宫多年,早就习惯了,故而还是泰然自若,鼻尖上连一滴汗也没有。
倒是那些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后宫男人们,开始对她的镇定奇怪起来。
此时梅昭侍正坐在皇太父身边给他剥葡萄,而他身后立着的则是三位低位分的和他同居一宫的才人们,如今却被他这样区区一个后宫昭侍当成奴婢一样的使唤,可见他气焰之盛。
皇太父仍然低垂着眼睑翻阅着手中的金册,他的动作缓慢,却给人一种透不过气的威压,只是谁也想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唯有观察入微,又心情放松的锦瑟看到这位君傲的后宫boss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哀家怎么看着这上面倒有不少是出自宫奴或低等宫侍?就算是枕席宫人,可也终究是要服侍堂堂太女的……”
凤后正欲回话,就听皇太父沉稳和缓的声音再度传来:“这几年宫中一直由你打理,也算是井井有条,不过如今看来这诺大的后宫事务繁多,你也的确有些忙不过来,竟连这样的小事也疏忽了,让一些如此低贱的人去服侍太女,传出去岂不是失了我们皇家的颜面。”
凤后的脸色白了白,忙诚惶诚恐地起身想要请罪,皇太父说他错了就是错了,压根不需要理由,一个孝字就可以压垮他,即使凤后明知道他不过是借题发挥,却也不敢有半句辩解。
“当然,哀家知道你做事一直是上心的,只是这诺大的宫里,陛下又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光你一个人恐怕也是忙不过来,今日哀家就指了梅昭侍与你一起同理六宫,协助你一起,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将后宫尽心打理,让哀家让陛下都能省心。”
闻言,凤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而在座的各个宫中男人又有哪个不会察言观色,有了皇太父这一句话,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也十足地把凤后的权利给分了一半出去,梅昭侍则是面露喜色,当即就起身福了下去谢恩,他入宫不过短短半年尚没有一男半女因此不能明目张胆的升他的位分,可如今宫里只要还是梅家的皇太父掌权,就等于是他们梅家的天下,凤后又怎么敢说出一个不字来,凤后看着他喜形于色的背影抿了抿嘴,面沉如水。
“好了,哀家要的不是你的谢恩,是你真心实意地为凤后解忧。”皇太父摆了摆手,用眼神示意梅昭侍不要太过得意忘形,“如今哀家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太女殿下好,原本给她安置枕席宫人这等小事也用不着知会哀家,让她自己喜欢即可,不过既然金册已经到了哀家手里,那哀家也少不得要说两句。”他忽然看向锦瑟,说道:“哀家看这个大周的宫侍倒是很不错。”
看戏看了半天,见他的注意力又转到了自己的身上,锦瑟头皮都发麻了起来,她面上却是微笑着:“皇太父抬爱了。”
见了鬼了,不会是要把她推了去给素鸣叶做什么枕席宫人吧,这不是要让他活活笑死。
“能入皇太父的眼自然是不易的,岂是一句抬爱足以说明的?”这时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明显是在拍皇太父的马屁,锦瑟暗自抬头瞅了那人一眼,只见那说话的男子一双丹凤眼,熠熠生辉,妆饰也华丽得很,看人的时候目光微斜,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其实以这个后宫侍君的身份地位,他本是没有资格可以说话的,只是眼下正好有一个契机可以讨好皇太父,他又怎么会放过。
只见皇太父果然是看了他一眼,这才又徐徐说道:“哀家看你长得端庄,听说还会作诗,既然是大周宫侍,不如就喜上加喜,和凤后选的几个宫奴一起为太女枕席吧,好歹也算是除了奴籍的半个主子了。”
其实在众人的眼里,这个大周宫侍长得并不算漂亮,可是却让人一眼看过去觉得气质清新,让人感觉很是舒服,想来也的确可以做个枕席宫人。而锦瑟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
见她不答,不知道是欢喜得傻了还是呆了,那刚才开口的某位小侍君又笑了笑,弯弯的月芽眼显得很是讨喜:“怎么,你这小宫侍莫非是吓呆了不成?皇太父在问你话呢?还不快跪下谢恩,入了太女的王府,往后可就是贵人了。”
锦瑟默默在心里送了三个字给他——马屁精!她面上不动声色,声音却响亮清澈:“皇太父错爱了,奴资质驽钝,实不敢伺候皇太女。还请皇太父见谅。”
皇太父面色一沉,眉头蹙了蹙,冷笑道:“你倒是谦虚,莫非还看不上这位分?……”言下之意就是说锦瑟有意抗命,心比天高了。
锦瑟面上态度愈发的恭谨,只是心里早就把个皇太父的祖宗八代就骂了个遍:“奴蒲柳之姿,又是大周的宫人,实不敢唐突了太女殿下,还请皇太父另择佳人,奴感激不尽。”
其实眼下在座的男人都知道,什么资质驽钝啦粗陋啦,那都是这个大周宫侍的借口,只怕他唯一要表达的意思就是他不愿意去。只是没有人会想到锦瑟居然会拒绝,还这么正大光明,言辞侃侃的在一国皇太父及凤后的面前毫不留情地拒绝。毕竟从宫侍摇身一变做皇女的枕席算是三级跳,换个奴才早就欢喜得泪光盈盈了,还管什么大周君傲之类的分别?
当下,不少人沉吟起来。
而此时锦瑟又不卑不亢地加了一句道:“若皇太父心意已定,还恕奴先行回禀亲王。”
这话说得和风细雨,可这句话本身,便有着太大的问题。她在暗指自己是大周亲王的人,君傲的皇太父压根无权决定此事。
当下,皇太父脸色微沉。他瞟了一眼锦瑟,对上她平静的脸色后,冷冷说道:“原来如此。”
殿中众后宫男人们本来各有私语,此时这皇太父如此一说,他们也同时一凛,不敢再说。
却不料此时随文君忽然千娇百媚地一笑,轻言曼语的说道:“想不到还是个古板的奴才,看来若是本宫要你过来服侍也得问过大周的亲王了?”
他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僵持,锦瑟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亦也有板有眼地回复道:“是。”
随文君看了锦瑟一眼,又是笑嘻嘻的说道:“那可不行,谁让你今日合了皇太父和本宫的眼缘,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旁人求还求不来,若是实在怕你们家亲王怨怪,就先回去和她请个旨意吧。”他这话刚落,锦瑟就明白了他是要替自己解围,随文君又接着道:“若是亲王当真舍不得你,就让她多赔十个八个大周的美人给太女赔罪,否则我们可是不依的。”
他这话一出,明面上是没有对任何人不敬,但是是个人都听出来了这话里是想给这小小的大周宫侍找台阶下了,只见林美人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一双凤目有意无意的看了随文君一眼,挑眉一笑,却又马上将自己的神色隐在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