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一句话落下,几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仿佛不相信,这场胜利会成为她们谋划的休止符。以前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纪昭打了个手势阻止义愤填膺的云霜说话,她轻声问:“你以前不是说,要让姜姨娘落得凄惨下场?现在我们的东西刚刚夺回,她还白得一间粮铺。你不帮你娘报仇了?”
秦蓁淡淡垂眸,轻缓的摇头:“我不想冠冕堂皇的用报仇二字,来掩饰我的心胸狭隘。若只是为了报仇,拿回绣庄已经足够了了。毕竟我娘是忧思过度积劳成疾去世的,跟姜姨娘无多大关系。往复循环的报仇结仇,何处是尽头。”
纪昭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你对姜姨娘……你没生病吧?那那间粮铺,怎么办,送她了?”
秦蓁推开她的手,想起一句话,如风轻笑:“若别人伤了你一次,你再也不肯以真心待人,人人都这样冷漠自闭,世间哪来的温情。送她就送了吧,她也被我们整得够惨的,事情败露后,爹那边还有的她一番苦头吃。”
几人面面相觑,齐声笃定:“这话不是你想的。”
东家最是冷酷、冷漠、睚眦必报,不可能有这种觉悟的!
秦蓁摇摇头起身,没有回话,径自去了内庭卧房。大铺子后面连着一个四合院,一间主卧四间厢房两间耳房,主卧她留给自己了。虽地皮还在秦瑟名义上挂着,秦瑟那边她不必担心。
箫清羽不让别人进出她的卧房,里面的柜子箱子都是他搬的。
秦蓁给他倒水喝:“坐会吧,这些不着急搬。”
“嗯,”箫清羽过去坐下,接过她的水喝,一股沁凉的感觉入肚,他放下杯子,感慨的搂住秦蓁,情不自禁亲点了下她的额头:“真的很崇拜你。”
一种始终遥望她的钦佩,迫使他想更拉近距离揉入骨血里宣誓她是他的。
秦蓁虔诚闭眼,想起方才那番她们猜测质疑不是她说的话,唇微抿:“我也是。”
箫清羽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想,大小姐说来调.情的吧,他有什么可崇拜的?
第63章
绣庄易主根基未稳,秦蓁稳扎稳打,仍未浮出水面,收拾出主屋后,却从未留下过夜,仍是回云山村的家里住。一日,有封书信夹在篱笆缝隙间,被狩猎归来的箫清羽拾取,近来在秦蓁每晚教导他识字的累积下,常用字他几乎都认得,一边拆开看一边往屋里走。
坐在床头挽线团的秦蓁放下簸箩,迎上去,给箫清羽解下背后的箭囊,伸头望:“有人写信给你?”
箫清羽神思有些恍惚,脑中忆起七夕那天看到沈木白的场景,心中哽塞,面上不显,迟疑的将信封推到桌上:“是妹妹妹夫写来的,邀我们去沈府走动一番。”
秦蓁颔首:“大概是秦瑟想跟我谈地契转让的事情,她身在内宅,不方便出门也情有可原。那我们就走一趟吧。饶是我跟秦家没了关系,那是跟上一辈的恩怨。姐妹间的来往也说得过去。”
箫清羽点点头,但愿只是因为地契的事情吧。
沈家所在的这一片地区,远离街市中心喧嚣,建筑层台累榭,飞阁流丹,从矮房灰瓦的村落走到这,仿佛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朱红大门上的铆钉钉头磷磷,铺首镀金。门房收到主人家亲笔写请帖邀请信,便没有通传就将二人迎了进去。过垂花门,院落里飘着浓沁木樨香,金桂缤纷。穿过九曲回廊,临到通入后宅的月拱门处,管家止住脚步。
秦蓁明白规矩,对箫清羽道:“后宅之所你不便进去,我先去看看秦瑟,你随管家去前厅坐坐。”
“嗯。”
里面是独门独院,无须再带路,管家就打了转儿,带箫清羽去往大厅。
秦蓁穿着不似刚嫁进箫家那会,短褐粗布,普通的云锦罗衫,配上她雍华恬淡的气质,看起来与这里不算格格不入,没遭丫鬟们阻拦,只暗暗打量她,到了进卧室门那一道,才有大丫鬟拦下,进去通秉。
不一会里面的人好像都被驱散出来,最后的离开的一位丫鬟传话让秦蓁进去。秦蓁进去后关上门,转头便看到困伏在桌上,眼眶通红、神色倦怠的妹妹,忙走过去,拢上她的肩安抚:“你这是怎么了?”
数月不见,水灵的妹妹像遭遇过重大的罹难,脸颊凹陷,眼圈乌黑,容颜微苍,脸上多处有纵横的干湿泪痕。
“阿姐,你可算来了,我在沈家待不下去了。”秦瑟拥上去,多日维持隐忍的凌厉得体的主母形象崩垮,伏在姐姐肩上痛哭起来。
秦蓁眸光微动,只得暂隐下提地契的事,“我这不是来了,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
秦瑟抆抆眼泪,扶她去桌边坐,亲自为她斟茶:“说起来,还是沈木白那个没良心的提说请你们过来。我这一阵正无人哭诉心事,就顺口答应把你们接来了,好跟姐姐见面谈心。”
“沈木白没良心?他怎么对不起你了?他不是在娶你过门前,就有过好几房妾室了?”秦蓁问道。
秦瑟微愣,细想她话,旋即脸上浮起酸涩的笑意:“像姐夫对姐姐这样一心一意的,姐姐大概认为,男人纳妾就是对不住你吧。富贵夫妻哀,贫贱夫妻笑。如果再让我选……唉,”秦瑟吞下无限的艳羡,说起正事,“沈木白有房小妾林姨娘,仗着有个八岁大的儿子,从我进门就没过我好脸色看。我两回流产,都是被林姨娘所害……呜。”
“两次流产?!”秦蓁冷静的脸色急转直下,黑沉如潭,眸迸寒星,“我记得你并不是任人好欺负的性子,背后又有秦家撑腰,堂堂主母怎么会被一个妾室欺负成这般。”
秦瑟捂脸抽噎,“姐姐不知道么,咱们女人就是依附男人生存的,管什么主母小妾,只要有男人的宠爱,想踩谁就踩谁。林姨娘用尽心机对付我,沈木白睁只眼闭只眼不肯为我做主,我拿他们没办法啊。”
秦蓁缓缓吐纳了一口灼烧的怒气,背靠椅背,手指规律凌乱的轻敲桌面:“那林姨娘有什么本事,勾得沈木白主次不分,乱了家序。床上?美貌?”
“都不是,林姨娘进沈家十年了,怎么比得我青春貌美呢,”秦瑟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颊,还是很有自信的,“全都因为她那个儿子沈棠。四岁识千字,五岁晓音律,如今才八岁,就被沈木白带出去做生意,增广见闻。沈木白对这个儿子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林姨娘每回犯错,沈木白都念着这个儿子,对她网开一面。”
秦蓁嘴角泛上冷笑,眼瞳像幽潭一样深邃:“妾室的儿子,也可认在嫡母名下。这个好孩子,没准以后反会成为你的助肋。”
秦瑟纠结的揉搓手中帕子,点头又摇头:“我说过了,对沈木白又求又闹的,不管用。沈木白倒是有意提拔沈棠为嫡子,沈棠那孩子也不排斥。可有一回沈木白喝醉酒流露真言,说沈棠还太小没有自保能力,怕我害他。起码等他长到十二三,再办这件事。可我怎么熬过这几年啊。”
“看来沈棠是个知道为了自己前程着想的聪明孩子。只要他本人同意,其它都不难办,”秦蓁伸手抚上妹妹的鬓角,将一缕缕发丝捊到耳后,面色转带了几分闲适自得:“你拴住男人的心确实有一套,但只限于你们的爱情。对男人来说,爱情只是一小部分,涉及到他子孙繁荣这些大事,你单纯撒娇哭闹是没用的。”
秦瑟多次以为,沈木白是不够爱她,听秦蓁这么一说,她迷蒙的意识里好像多了另一层见解,但犹如迷雾朦胧不化,向她求教:“那要怎么才有用。”
“切身处地,给他想要的,根据他的心意转变处事方法。”
秦瑟摇摇头,不懂。
秦蓁只是提出,她也想了好一会,捊清思绪,才道:“秦家在城西星罗路那间茶庄,当做给沈棠的见面礼。这一份重礼压下,你再想办法疏通沈棠,让他一起恳求,沈木白就会如你愿,让沈棠过到你名下当嫡子了。至于爹那头,你和你娘一块去劝说,他也会同意的。”
秦瑟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一间茶庄,能满足沈木白吗?如果他想沈棠做生意,沈家自家也有很多铺子呢。”
秦蓁道:“茶庄是对你心意的一份肯定,让沈木白相信你会真的对嫡子好。再说,做生意没有你想的简单。沈木白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他为什么带沈棠出去做生意见世面,却不让他实践管理铺子呢?我盘算了沈家几间产业,都比较极端,荒凉的无人问津,学不到什么。炽热可热的却都有宿将把守,突然叫沈棠去顶替他们,这么小的孩子,谁能甘心服气在他手底下俯首陈臣?因为那些是为沈家辛劳的自己人,这种微妙关系难以处理。有了秦家提供的茶庄,那就不一样了,可以随心所欲施展才华。”
秦瑟拍桌作响,眼中燃起愤恨火焰:“好,就这么办!只要能把沈棠争取过来,不再让林姨娘作威作福,一间茶庄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