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面色顿时一白,“阿桥……”
“爹。”柳桥看着他,“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帮他们,因为我知道血脉关系不是说断绝就可以断绝的,而且,我也不缺这些银子,就当让你安心也好,可是爹,我们说好的,不管你怎么帮,绝对不会将柳城带入美食坊。”
“阿桥……”柳河看着她会儿,然后,低下了视线,“他……他始终是你的堂哥……是我的侄子……”
“那又如何?”柳桥却道。
柳河倏然抬起视线,不过很快便又低下了头,似乎不敢面对女儿,又似乎怕她看出什么似得。
“爹。”柳桥缓缓道,“我不是责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柳河抬头看了她一眼,“阿桥……他始终是我的侄子……”
“这不是理由。”柳桥道,“他是你的侄子,所以,你帮他,可是帮他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你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吗?帮他找活,给他银子贴补,请村里的长辈压住他爹不让他出去闯祸,甚至还可以收买赌坊的人不让柳江进扬子县的赌坊,因为这个理由,你已经为他们做了很多很多了!”
“阿桥……”
“如果还是这个理由的话,那是不是代表在爹的心里,柳城这个侄子比我这个女儿还要重要?”柳桥淡淡道,并没有生气或指责,只是心平气和,“爹,你要帮他真的没有问题,就算你想养他们也没问题,可是柳城现在分明是在闹事!还影响到了美食坊,这一点我绝对不允许!银子我可以不在乎,但是美食坊是我的心血!”
“爹知道……爹都知道……阿桥……”柳河眼底有着挣扎,“可是现在美食坊已经有很多家的分店了,扬子县这一家不算最大也不算最好,就算没了……那也不算什么……”
柳桥愣了,半晌才道:“爹,你在说什么?”
“阿桥……”柳河抬起头,吸了口气,“我答应了阿城让他当铺子的掌柜!”
柳桥再一次愣住了,“爹,我没听错吧?”
“阿桥……”柳河看着她,“就当爹求你了,这一次听我的好吗?”
柳桥凝视着他,仍是没有动怒,“爹,给我一个理由。”
“阿桥,他是……”
“不要说他是我堂哥,跟我血脉相连的话,爹,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柳桥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染了厉色,“如今铺子的掌柜是小燕,而且自从她接了这个位子之后,铺子不但没有出问题,而且生意额还比每个月都有增无减,爹,柳城凭什么说要当掌柜就能当掌柜?你又让我怎么跟小燕交代?就说因为她不是我姐姐,所以只能让位?爹,你也说了如今美食坊不仅仅是一间铺子,如果这样做了,以后如何管理其他人?铺子中不是每一一个人都是签了身契的!那些来做工的,如果不赏罚分明,如何让他们卖力?!还有,扬子县的美食坊虽然不是最大也不是最赚钱的,可是却是我的根!你让我将我的根给一个我根本不信任的人胡作非为?!”
“阿桥,就当爹求你,你就当是为了爹做出一点牺牲……”柳河站起了身,神色激动,“就当爹求你了!”
柳桥也起身,静静地看着他,“你是我爹,如果你真的要我做出牺牲,可以!可是爹,就算你要我死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阿桥……”柳河低着头,咬了咬牙,抬头,“我跟阿城说了,等他再生一个儿子,他就会将安儿过继给我当孙子……”
柳桥睁大了眼睛,将柳安过继?哪有这样隔辈过继的?
“可阿城现在的情况根本就娶不到好的媳妇,如果他成为了美食坊的掌柜就可以很快说上一门好亲事,就能很快生下儿子,这样安儿就能快些过继给我!”柳河继续道,“阿桥,如果安儿过继给爹,那以后爹就有人养老送终,将来也有人给爹上坟祭拜了!”
柳桥笑了,有些自嘲,也有些心酸苦涩,“爹,那我算什么?”
“阿桥……”柳河咬了咬牙,“没错,你是可以为爹养老,可是你是女孩子,而且已经嫁人了,你怎么可能给爹送终?!就算阿云回,他也不可能给我这个岳父送终的,将来上坟更是不行,而且,阿云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谁说他回不来的?!”柳河忽然怒道,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撕破,心里压制的情绪也暴露了出来,“爹,你是我爹!其他人怎么认为我可以不在乎不理会,可是你是我爹!你怎么可以也这么认为?!还是为了柳城,为了将来可以有人给你送终上坟你就不惜拿到戳我的心?!”
柳河脸色一颤,“阿桥,爹不是……”
“没错,区区一间铺子我是损失的起,牺牲的起,你是我爹,你也有权利让我做出这个牺牲,可是爹这些铺子,这些产业,甚至是一两银子一文钱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都是我用血汗挣来的!爹在大方地送人,在要求我牺牲的时候能不能也想想我?!爹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我有多累,有多怕?爹,我也害怕的!没做一个决定,我都害怕是不是错的,没走一步,我也害怕会不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我一直这样在恐惧之中走下来,每一步我都走的很辛苦!在爹眼中,只是一间微不足道的铺子,可是在的心里,那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基石,一块松了,毁了,我整个事业也会全毁了,所以这么多年,对每一件铺子,乃至每一个细节,我都很仔细很认真不让一丝差错出现!因为我害怕一旦出错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会烟消云散,我害怕当我连这些心血都没了的时候我还剩下什么?!我还有什么资本继续在这个时空存活下去?我还有什么价值这样活下去?!”柳桥厉声说着,可是说到了最后,却已经变味了,不仅仅是冲着柳城的事情,而像是要将这门多年的不安和恐惧发作出来。
是的,她一直都在害怕,一直都在恐惧,从来没有停息过。
便是易之云在这里的时候,便是她身边有人陪着的时候,也未曾停止过!
因为她始终没有忘记过她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
有时候甚至恐惧她的到来造成的这些变化,究竟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她没有穿来,易之云一辈子都会在童生试上考来考去,他不会去州府,也不会遇见易晟,更不会改变自己的人生目标,如今,就不会生死不明!
如果她没有传来,柳河和张氏会被柳江一家子跟整死。
如果她没有传来,很多人的人身轨迹也不一样!
她的到来改变了太多人的人生轨迹,她不知道究竟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如今易之云已经出事了,将来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出事?
就算现在大部分人的变化是好的,可是人生如此之长,将来这份好会一直持续下去?还是不过是过眼云烟?
如果将来真的引发了灾难性的后果,那她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这些一直压抑着的想法,却被柳河不经意地勾起了。
“他不知道还回不回的来?你怎么可以跟我说这样的话?!为了一个柳城,为了一个将来给你送终上坟的人,你就这么对我?!”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心里的这些恐惧,没想到今日竟然说了,还是对柳河!
“阿桥……”
柳桥闭上了眼睛,用力地闭上,她知道自己又魔怔了,又陷入了那种会让她不知所措的魔怔之中,“爹……”她睁开了眼睛,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思绪翻滚,“如果我不同意做出这份牺牲,你是不是就会不认我这个女儿?”
易之云的灾难结果已经开始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柳河?
“爹怎么会?!”柳河的眼眶湿润了,“阿桥,你是爹的女儿,一辈子都是啊!”
“可若是我不同意了?”柳桥继续问道。
柳河落了泪,“你是爹的女儿,是爹的女儿!一辈子都是的!爹不会让任何人改变这这个事实!绝对不会的!阿桥,你是爹的女儿,永远都是的!”说完,转身往外冲去。
柳桥没有追,心里压抑的东西让她的发闷,闷的有些难以呼吸,或许在这件事上她是苛责了柳城了,作为这个时代的男人,想要一个养老送终上坟的儿子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如果柳城是个好的,她会同意,可是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