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春叶屈身送他离开,急匆匆进了内室,“夫人,您怎么不——”她的声音嘎然而止。

徐幼珈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双臂抱着自己,脸埋在膝盖上,瘦削的身子轻轻颤抖,显然是哭了。

春叶的眼眶一红,找了一条干净的帕子,走过去,轻轻塞到她的手里,“夫人,没事,您就是不想离开这里,奴婢也陪着您,不管您在哪,奴婢都不离开。”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翊来过,今天的晚膳很是丰盛,平常掺着沙粒的米换成了干净的白米,水煮白菜换成了油焖茄子和红烧肉。若是在来小院之前,徐幼珈肯定不会吃这么油腻的菜,可是,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油花了。她招呼偷偷咽口水的春叶,“过来,咱们一起吃。”

按规矩,丫鬟怎么能和主子一起用饭呢。可是到了这小院,两人相依为命,徐幼珈发现春叶经常只吃粗糙的米饭,把可怜的一点菜都留给自己,干脆每次吃饭叫她和自己一起用,逼着她必须吃些菜。本来她有两个陪嫁大丫鬟的,春杏背弃了她,只有春叶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

这么久了,春叶早就知道没必要假客气,给徐幼珈摆好碗筷,扶着她坐好,自己也在她下首坐下了。

徐幼珈微微一笑,“不管明天怎样,至少今晚咱们能吃饱了。”

她笑起来唇角微翘,眼波流转,春叶呆了一瞬,似乎那个娇软可人的徐府四姑娘又回来了,她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怕徐幼珈看出来,忙低下头,扒了一大口米饭。

徐幼珈夹了一筷子肥瘦相间色泽红亮的五花肉,放到春叶的碗里,嗔道:“别闷头吃饭,也吃些肉啊。”

她自己也吃了一块,满足地叹口气,主仆两人相视一笑,放开筷子吃了起来。

“唔……”徐幼珈捂住肚子,难道是吃得太油腻,吃惯了水煮白菜的肠胃受不住,怎么会这么疼呢?她刚想让春叶去给自己倒点热水,却惊悚地发现春叶表情扭曲,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徐幼珈大惊,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肚子却刀绞般疼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刚离开椅子就重重地摔倒在地,难道,这就是程翊所说的,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小院?喉间一阵腥甜,徐幼珈的意识模糊了。

“程翊,你——”

第002章

一只温凉柔软的手搭上额头,徐幼珈努力地想睁开眼睛,看看在这地府里欢迎自己的是谁。

“娇娇,你再不醒来,娘就要急死了。”声音温和轻柔,纵然是心焦急切,听起来也是不疾不徐。

母亲?怎么母亲也到地府来了,难道程翊毒杀了自己之后,把母亲也害死了?徐幼珈大急,拼尽全力,奋力睁开了眼睛。

“娇娇醒了!”眼前是一个年轻的美妇人,她穿着丁香色牡丹缠枝纹的褙子,梳着朝云近香髻,白净如玉的面庞,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正惊喜地看着自己,是母亲没错,可是,却是母亲几年前的样子。

怎么回事,母亲果然也死了?徐幼珈心中酸涩难当,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娘”,扑进顾氏的怀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眼泪顺着小脸掉了下来,很快就流成一串,洇湿了顾氏的衣服。

顾氏心疼得要死,她嫁进徐府没两年,夫君就染病去世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地养着,没想到前两天竟然落了水,一直昏迷着,好不容易醒过来,就哭成了这样,显然是受了委屈。

她白皙柔腻的手抚摸着徐幼珈瘦弱的后背,低声哄着:“娇娇,别害怕,大夫说了,虽然你落水时呛了不少的水,但是救上来得及时,只要你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落水?自己不是被毒杀了吗,怎么变成了落水?徐幼珈倒是记得自己十三岁那年,在府中花园玩耍时,被大房的二弟徐璋推进了湖里,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

她从顾氏怀中直起身来,举目四顾,黄花梨木的拔步床、鱼戏莲叶间的大屏风、窗前罗汉床上绣着玉兰花的浅绿色大迎枕,这屋子和她在徐府的闺房一模一样。难道……

徐幼珈产生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她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纤细柔嫩,圆圆的指腹上没有一丁点茧子,显然是一双没有做过任何活的手,难道,自己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顾氏,“娘,我,我今年……”她想问自己今年几岁了,可是,这个问题显然是不合适的,弄不好母亲还以为她变傻了。

“呀,姑娘醒了!”一个穿着豆绿色比甲的丫鬟掀开帘子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个黑漆小托盘,上面放着个粉彩的小碗,盛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她圆圆脸,眼睛也圆圆的,正是年龄尚小的春叶。

徐幼珈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娘,春叶今年多大了?”

顾氏“扑哧”一笑,纤白的手指在她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娇娇糊涂了,春叶比你大两岁,今年十五了。”

自己果然十三岁!

徐幼珈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没有死,反而回到了十三岁那年?春叶也没有死,还是十五岁。老天垂怜,她竟然回到了过去!

“娇娇怎么这么吃惊,难道真忘了春叶多大了?”顾氏柔声问道。

“娘!”徐幼珈再次扑进顾氏的怀中,双臂紧紧抱着她的腰,泪如雨下。她和母亲两个人在这徐府中相依为命,母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当初把她嫁出去,母亲都万般不舍,她不敢想象,母亲得到自己的死讯会是怎样的悲痛。

顾氏吓了一跳,脸都白了,将女儿揽在怀中,一叠声地问道:“娇娇,我的宝贝女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幼珈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听着她关切的声音,慢慢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着顾氏,展颜一笑,“娘,真好,我还活着!”

她刚刚哭完,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像是水洗过的黑曜石,纯净明亮,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成一缕一缕的,此刻破啼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米牙,看得顾氏的心都化了,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叹道:“又哭又笑,真是……”

徐幼珈倚在母亲的怀中,满心的喜悦快要溢出来,一动都不想动。

顾氏却朝着春叶招招手,将托盘上的粉彩小碗端在手里,柔声哄道:“娇娇,来,把药喝了,身体好得快。”宝贝女儿就像她的小名一样,娇气得很,怕疼怕苦,每次喝药都要哄好久。

徐幼珈皱着小眉头看那黑乎乎的药汁,拉着母亲的衣摆,“娘,你喂我~”

宝贝女儿肯乖乖喝药,顾氏喜出望外,忙用小汤匙舀了药汁,送到徐幼珈嘴边,“乖,喝完了咱们漱口,再吃上甜甜的玫瑰糖,就不苦了。”

徐幼珈张嘴含住汤匙,苦涩的味道顿时溢满口腔,她却觉得心中甜甜的,似乎母亲口中的玫瑰糖已经吃到了心里……

一勺勺喂完药汁,一滴不剩,顾氏疑惑地看看徐幼珈,女儿长到十三岁,她还从来没有这么顺利地喂过药,每次不磨上一个时辰不算完。她自己小的时候,要是不肯吃药,必然是挨上两巴掌,然后就老实了。宝贝女儿她可舍不得动一根指头,每次吃药都要用尽浑身解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