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江山别夜 苏眠说 2440 字 13天前

仲隐有条不紊地与人喝完了酒,放下酒觞,才一挑眉道:“陛下说闭门思过,并没有给定期限。天子大婚,臣子缺席,是大逆不道。”

顾渊冷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他。然而仲隐却跟了上来,为他挡住了所有的敬酒,整一轮喝将下来,顾渊走回大殿上首的御座,冷冷地道:“朕以为你要来砸了朕的婚宴。”

仲隐抱胸一笑,“我便是这样没气度的人?”

顾渊将牙箸往空中抛,又接起,没有做声。

“你从小便是这样。”仲隐叹了口气,“但凡你要得到的东西,何曾失手过?”

清脆地一响,顾渊没有接住,牙箸跌在了地上。孙小言连忙去捡起来,他淡淡看了一眼,侍婢立刻给他换上了新的。

“你知道些什么。”他冷淡地嗤笑,“我失去了多少东西,我自己都数不清楚。”

仲隐一怔。

“所以,阿暖……我绝不会放手。”顾渊慢慢道,“彦休,这天下尽有好女子,阿暖,不是你能肖想的。”

仲隐的手痉挛地握紧了剑柄,表情似哭似笑,几乎是扭曲的。

“子临,如果我起初……不是为了父亲去向她提亲……我是不是,还可能有机会?”

顾渊侧首,仲隐那刚硬如铁的男儿脸上竟染了不可得的悲哀。他忽然笑了笑。

“还没完呢,彦休。”他说,“我们谁都不知道结局会怎样,对不对?”

“陛下。”顾渊回头,见是薄昳,大宴之夜,他仍是一身广袖儒衫,揽着衣襟向他敬酒,“臣祝陛下、婕妤长乐未央,天赐永昌!”

顾渊懒懒地举杯,一饮而尽。薄昳却仍不走,只是盯着他的眸子道:“陛下,请一定善待阿暖。”

顾渊顿了顿,少见地端出了郑重神色,“朕明白,谢谢阿兄。”

“阿暖她过去受了很多苦,是因为父侯与先母的事情。”薄昳低声道,“我希望她未来的苦,不是因为您。”

顾渊微微地笑了,声线带着醉意的冷。

“阿兄这话,竟是全不信朕。”他笑道,“朕只能承诺一句,朕一定比岳翁强。”

薄昳脸色一变,而顾渊已经站了起来。

皇帝一起身,殿中无人敢再坐着,全都跪伏行礼。顾渊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或镇定或惶恐的面目模糊的影子,真情的假意的祝祷,热情的冷面的酬酢,全都被酒气蒸腾掉了。此时此刻,他只想胁下生翼,立刻就飞到宜言殿去。

是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谁都不知道结局会怎样。但是她在他身边了,从此哪怕两败俱伤,他也绝不会再放开她了。

雕屏之后,金床象席,琥珀为镇,鲛绡作帐。薄暖静静地看着眼前九枝灯上高烧的红彤彤的烛火,不知看了多久,眼前几乎蒸散出雾气,朦朦胧胧的全是虚幻的影子。

“阿暖,其实阿母并不在意那些……阿母只希望你过得快乐罢了。”不知何处,响起了母亲温柔的叹息。她长睫一颤,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是阿母,是他的母亲,害死了您的全家……而我的父亲,又终究不能为他所容……

皇族与世家的联姻,到头来,总有一方会成为弃卒……

嫁给子临,我是欢喜的。

嫁给皇帝……我却是痛苦的。

阿母,饮鸩止渴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外面的喜庆热闹像潮水般一*涌了进来,又一*退下去。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指,“砰”地一声,门被撞开了。

玄衣纁裳的天子竟已喝成半醉,被孙小言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她连忙上前帮扶,他歪着头看她一眼,忽而朗朗地笑了。

她与孙小言两个好不容易放他坐稳在喜床上,孙小言低声道:“小人请婕妤安,祝陛下与婕妤同心偕老。”

薄暖看着他,进长安不过一年光景,这个十岁孩童已褪去了许多稚气,尤其那回被梅婕妤的人抓去之后,容色便冷淡了很多。她吩咐给他打赏,看着他离去,合上了门,才转过身来,面对顾渊。

他的眼睛更亮了,让她不能分辨出他到底醉了多少。玄红两色的衮冕将他的容颜衬得苍白如玉,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苏合香混着酒气,熏熏然融在仲夏的风中。

“累不累?”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他抬起头看着她,神态有几分憨气,好像喝了酒就变成小孩子一般。她怔了怔,他已抬起手来,将她发上沉重的步摇发冠轻轻除去,长发哗啦一下披散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妾不累……”

他低低地笑了,笑得胸腔震动,声音清越,“怎么娶了你,你反而变笨了?”

她又呆住。

他无赖地往床上一倒,发上九旒冠便欹侧一边,她连忙上前解下他束发的玉簪,小心翼翼地将那帝王冠冕放到一旁的案上。他一手半撑起身子,看着她的身影,绰约如一个幻影,他不由伸出手去——

“陛下,还有合卺酒。”她轻声道。

她的声音真好听啊,像是山林之外的青鸟,婉转优雅,拖曳漫山的华彩。她在他手中放了一只青铜爵,与她自己的手臂挽了起来,垂眸含笑:“陛下请尽饮此爵。”

他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

她静了静,眸中的笑意终于浅浅地晕开,“子临。”

☆、第38章 大被同眠

他剑眉微扬,立即举杯,与她一同饮尽。她收好青铜爵,回头一看,他已整个人躺倒在床上。

“陛下,”她无奈道,“先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