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香莲说道:“去过了,易家答应帮忙,嶟哥哥去隔壁村子请大夫去了。”
林母瞄了女儿一眼,狭长的眸子里微有光芒闪过,她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林香莲低头不语,停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春娇姐姐回来了。”
林母默然,半晌哼笑了一声,说道:“她不是进城享福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说着,想了一会儿又问道:“他们秦家的房子卖了,她回来能去哪里?”言至此次,她两眼忽然精光一闪,紧盯着自己女儿,问道:“难道是在易家?”
林香莲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的时候,正巧碰见他们在吃早饭。桌上一盘炸馒头片,峋哥哥和嶟哥哥都不会做这样的东西,必定是春娇姐姐做的。也就是说,她昨夜是住在他们家了。”
林母只觉得太阳穴上有些跳疼,闭上了眼睛养神,想了一会儿,说道:“她肯定是被相府撵出来了。”
林香莲睁大了眼睛:“娘怎么知道的?”
林母看了她一眼,没有血色的唇角一勾:“相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会容府里的女眷独自出门,还住在男人家里?我记得,这丫头当初是死卖给相府的,现在出来了,想必是又卖出来的。”
林香莲面色有些白,失声道:“听说昨儿峋哥哥进了一趟城,是他把春娇姐姐买回来的。那……那她是易家的人了……”说到此处,她忽然醒悟了什么,顿时噤了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林母眼眸里流过一丝冷光,她说道:“你也不用怕什么,硬说起来,她现在其实只是易家的奴婢,什么也算不上的。易家兄弟戴着孝,要过了明年才能娶亲,还有一年的时间,有的是余地。”
林香莲低着头不说话,她对自己没有半点信心,从小她就争不过秦春娇。只要有秦春娇在,那易家兄弟的目光都必然是落在她身上的。
同是村里的姑娘,秦春娇大她一岁,差不多都是一起长大的。
村里人都夸秦春娇是下河村里最水灵的姑娘,她大方漂亮又温柔体贴,易家兄弟两个都喜欢跟她在一起。在秦春娇面前,自己总觉得抬不起头来。
她总跟着秦春娇,并不是有多喜欢她,而是跟着她就能和易峋一起玩了。
她喜欢易峋,在少女春意萌动的时候就喜欢了。易峋平常虽然寡言少语,但却比村里别的少年更加沉稳可靠。自打那次他从欺负她的人手里将她揪出,她就时常躲在一旁悄悄的看着他,等回过神来时,已然是情根深种。
林香莲以前倒也不敢奢望什么,易峋眼里只有秦春娇,她看得清楚明白。然而有一天,秦春娇进城去了。村人都说她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母亲却说她是去给人当妾了,那是下贱的玩意儿。
她听不明白,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足足三年的时间,她蹉跎着自己的年华,陪在易峋身边,想着总有一天能打动他,能让他忘了秦春娇。
然而,她竟然回来了?
她不是进城去过好日子了吗?!为什么要回来!易峋,甚至还把她买了回来!
想到方才在易家的情形,她只觉得颓丧与溃败。易家兄弟两个,还是那么喜欢护着她,似乎与三年前没有一点改变。易峋为了替秦春娇撑腰,甚至还给了自己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他喜欢?只要是她做的,怕是没什么他不喜欢的!
然而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她从来,就争不过秦春娇。
林香莲有些垂头丧气,低头说道:“娘,峋哥哥能花钱将她买回来,心里必定还是看重她的。我……我不行的……我争不过她。”
林母看着女儿,满眼爱怜,干枯没有血色的唇微微一咧:“我女儿生得又不比别人差,为什么要这样看轻自己?男人一时赌气,那是有的,心里却未必真的还恋着她。易峋买她回来,大概只是想出一口恶气,把她当奴婢丫头使唤的。”
林香莲听了母亲的话,略微高兴了些,但想起刚才,又垂下了头,说道:“娘,你是没瞧见,峋哥哥护着她的样子。”
林母脸色微冷,忽然咳嗽了起来,林香莲慌忙倒了一杯水来,喂她吃了几口,又替她捶背。
林母喘了几口气,说道:“从你们小时候,我看那丫头就不是个好面相。她在家时,方她爹娘。好容易走了,这回来了又来方你。真是个煞星,她住在易家,早晚把那哥俩也害死!”
林香莲不说话,低着头默默替她母亲捶背。
林母忽然笑了,自言自语道:“她进城三年了,当初说是卖给人家当通房的,这些年难保干净。”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就听门外有骡子的喷鼻声与马蹄声响。
林香莲迎出门外,果然见易嶟正将骡子拴在槐树上,一旁跟着一名穿着粗布棉衣的老者。
那老者大约已是五旬开外的年纪了,留着一把山羊胡须,足上登着一双半新不旧的黑布靴子,肩上一只口袋,精神矍铄,料想就是易嶟自上河村请来的大夫了。
林香莲走上前去,向易嶟道了一声:“嶟哥哥。”
易嶟将骡子拴好,转身说道:“这位是上河村的刘大夫,医术很是不错。”
林香莲向那刘大夫躬了躬身,道了一声:“刘大夫。”
刘大夫将捋了捋胡子,说道:“不必客套了,病人在何处?”
林香莲便将两人引进了屋中,乡下没有那些内外有别的讲究,易嶟又算是林婶儿看着长起来的,也都跟了进去。
刘大夫进到屋中,只见一妇人卧在床上,窗户蒙的严实,以至于这屋中也昏昏暗暗。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见这妇人面色蜡白,唇上还干裂出几道口子,只是两道细弯眉斜入鬓里,一双眼睛十分灵活,倒显出了一丝秀丽。
林香莲快步走到床畔,向林婶儿轻轻说道:“娘,这是刘大夫。”
林婶儿向大夫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劳烦大夫了。”说着,又向林香莲说道:“请你嶟哥哥到外头坐会儿。”
林香莲答应着,便请易嶟到堂上去坐。
易嶟不疑有他,便和林香莲出去了。
乡间没有那么多讲究,刘大夫又是有了年纪的人,也不避讳什么,走上前去,问道:“敢问这位嫂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好?”
林婶儿原本血色全无的脸上,竟然泛出了一抹红晕,她顿了顿,说道:“年间就觉得不大舒服,昨儿夜里发起了高热,后半夜倒觉得清爽了些,还有些出下红,想问大夫拿些药吃。”
刘大夫心想,这算什么症候?便说道:“也需得给嫂子看过了,方好对症下药。”言罢,就要上前为她把脉。
林婶儿倒手缩在被子里,迟疑了半晌,才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