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茹听了她母亲的话,两眼一亮,抓着她爹的衣袖,撒娇道:“爹,村里怎好收容这不明来历的人口?没得给村子招灾惹祸呢!你把她撵走好不好?”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赵有余,这会儿忽然插口道:“妹子别胡闹,爹怎么能随便就去撵别人家的人?”
赵秀茹不服气:“爹是里正,村子里的事当然说了算!何况,她进城的时候,已经不算下河村的人了。”
赵桐生想说些什么,脸却阴沉了下来,只对着赵有余说了一句:“今年打春的事儿定了,这次你当打春的人,叫宋家姑娘来系春绳!”
赵有余应了一声,却一脸平静,仿佛全不放在心上。
赵太太看着男人的脸色,想到了什么,便对一双儿女说道:“厨房的碗泡了多久了,我叫你去洗,你就是躲懒!外头怕有人来打水,老大瞧瞧去。”
赵有余没说什么,提脚就出去了。
赵秀茹虽有些不情愿,却不敢违抗母亲的吩咐,一咕噜下了炕,踏着鞋也出去了。
支走了这兄妹两个,赵太太才问道:“在易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桐生便将在易家的情形讲了一遍,又阴沉着脸说道:“我本想着借着打春,把他和秀茹的事儿挑明了,也是给他个脸面。谁知道易嶟竟然不识抬举,既然这样,那咱就别抬举了!到时候叫老大打春,长咱自家的脸面!”
赵太太骂女儿时虽骂的凶,心里到底是疼自家姑娘的,不由愁道:“可这样一来,咱家秀茹可咋办?除了易嶟,她可谁都不要。”说着,忽然发起了急,又骂起来:“我早叫你管教女儿,你偏不听!弄成现在这样,谁敢要她?!”
赵桐生这半辈子倒也惯了,任着老婆骂了一通,挠了挠耳朵,说道:“你别慌,我明儿就进城打探消息去。这老秦家的丫头若当真是逃回来的,我这里正可不能坐视不理。秀茹说的没错,那是给下河村招祸呢。”
赵有余出了屋子,在院中转了一圈。
并没有什么人来打水,他就在院中慢慢踱步,家中养的几只鸡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地下刨食。
冬季天短,到了这会儿,太阳已渐西斜,余晖洒满了这农家小院。
他站在篱笆边,望着易家的方向出神,清秀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落寞,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语道:“春娇妹子……”
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秦春娇。
秦春娇是这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但他喜欢她,却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秦家很穷,秦老二是村里出名的混子,吃酒赌钱,不务正业。每次输了钱醉酒回来,就是拿家里妻女出气。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见过,秦老二揪着年幼的秦春娇的头发,发了疯一样的打骂,仿佛那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个供他出气的东西。然而即便如此,秦春娇在人前也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阴郁怨怼,甚至连一句怨言都没有。她总是极尽所能的做所有能做的事,让自己的处境好过一些。她就像一株春草,碧翠可人,又生气盎然,仿佛什么都压不倒她。
她总是和易家兄弟走得近,和他倒没有什么往来。有时在村中见着,也只是简单的招呼一声:“有余哥。”脆嫩的声音,像春酿一般甜美醉人,令他微醺。
这心事,他一直压在心底。他知道家里不会同意他娶秦春娇的,他也只想着能远远看她一眼就是好的。直到,秦老二竟然将她卖到了京城。
原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了,家里给他说的亲,是他姑姑家的女儿。那姑娘没什么不好,老实诚朴,是个当农家媳妇的女人。但他心里,却如死水一般,波澜不起。
然而她竟然回来了,赵有余这心里,也如即将入春一般,骚动不安起来。
隔日,村子正中的老槐树上贴着一张粗纸布告,放出了消息说今年下河村打春人是里正家的赵有余。
第15章
又隔了两日,天气转暖,秦春娇打叠了一家子的衣裳,打算拿到河边去洗。
她抱着洗衣盆,顺着村路走到了村口。一路上也遇见了好些村人,她回到下河村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村子。这些人有好奇的,有不怀好意的,但大多都没说什么,见面打个招呼,笑笑也就过去了。
走到南村口,一条河正从村口流过。
这河名叫七柳河,概因最初河边生有七株柳树而得名。柳树这东西,插地就生,到如今河边已是绿树成荫,但附近的人依旧叫它七柳河。
这河自东往西,下河村在河的下游,所以叫这个名字,往东向上游走上十里路就是上河村。
两个村落都靠着这条河吃水灌溉,每逢旱年时候,两个村子没少为了争水打斗。
秦春娇走到河滩边时,早有几个村里的妇人聚在一起,一面洗衣一面说笑。
见她过来,这些妇人顿时都噤了声,相互瞧了一眼,嘴角泛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秦春娇找了个水流缓慢的地方,将木盆搁在河滩上,她将衣裳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河里捶打着。
天气虽已有转暖,但河水还是有些冰手的,只须臾的功夫,她的手已被冻的通红了,透着疼痛。
她咬了咬牙,手下的动作倒是丝毫不见缓慢。她也是乡下的出身,没有那么娇气。
那些村妇落在她身上的暧昧目光,她有所察觉,却并不打算理会。
那些妇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好事的,就扬声笑道:“这不是老秦家的丫头吗?啥时候回村的?来嫂子这边洗,咱们说说话热闹。”
秦春娇这才抬了下头,看着那妇人,圆脸盘,一张厚唇抹的血红,唇边一颗痣。她认出来,这是村里的媒婆王氏,常爱说人的是非。
她笑了笑,抆了一下额头,说道:“就是前几天,我这衣裳多,都洗起来水就不干净了。我就在这边罢,不去给嫂子们裹乱了。”
那王氏嘴一咧,哪肯这样轻易放过她,扫了一眼她盆子里,多半都是男人的衣裳,就说道:“春娇妹子,嫂子问你个事,你可别恼!”
秦春娇不知她要问什么,还是说道:“嫂子问吧。”
王氏就捂着嘴笑道:“你这回来了住在易家,算他们哥俩谁的女人?还是他们俩都跟你沾过身儿?那这哥俩谁更厉害些?”
她这话一出,那些妇人便哄然大笑起来。
秦春娇低着头,白净的皮肤上泛出一抹红晕,直到了耳边,心底也生出了一丝怒意。
然而乡下就是这样,民风粗犷,男男女女凑在一起,也常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你若当真羞了恼了,他们更要起哄,各种粗话能把你羞回家去再出不了门。真要论理,人反而说你经不起玩笑,落个好大的没趣儿。
那起妇人笑闹着,就有一个大声道:“王嫂子你也真是的,啥玩笑话都说。人家春娇妹子弄不好还是黄花闺女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