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肚兜送到了夫人跟前,夫人大发雷霆,也不听他的辩解说辞,径直下了禁足令,将他关在小院里,每日默书二十遍。
苏梅词被禁足时,便听说那肚兜查出来,是芸香的。狐媚惑主,是为大忌。这下连老夫人都护不得她,夫人便吩咐人牙子上门,将芸香领了出去。
但这怎么可能?!他和芸香根本没有私情往来,在他私下找过她几回之后,芸香甚而不睬他了。退一步讲,即便那肚兜真是芸香的,他又怎么会放在书奁那种地方?
等苏梅词的禁足令解了,芸香也被卖了。
他听夫人房里的丫鬟说起,陶婆子来禀告过,买芸香的人是个粗鄙的乡下糙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芸香被他买去,管保两天就被打死。
原来,陶婆子揣摩着大夫人的心意,料定她不想芸香好过,便蓄意将易峋描述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莽汉。大夫人听了,面上虽是淡淡,却额外赏了她十两银子。
这话传到苏梅词的耳朵里时,他心痛欲裂。他的芸香,怎么能让那样的莽夫磨搓?!
芸香是老夫人的婢女,不是他的,但老夫人既然允诺了给他,那芸香就是他的人。
苏梅词私下也曾托人四下打听,芸香到底被卖到了何处,却始终一无所获。那陶婆子只晓得买她的是个乡下人,哪里人士,姓甚名谁,一概不知。
苏梅词无法,只好作罢。但他始终忘不掉她,他认定了芸香就是他的,该和他厮守一世的。
这样一来二去,苏梅词几乎要生起相思病来。老夫人看不下去,便吩咐趁着清明,来祖坟上坟之际,允他出来踏青游玩,散散心。
也许是天缘凑巧,马车走到这里,他看人吃红枣糕,便打听哪里有得卖,一路寻来,就碰见了在路边摆摊的芸香。
她看上去似乎还好,虽说有些倦意,却气色极佳。
但不论如何,她该是被娇宠金屋的女子,怎么能在这爆土扬烟的路上干这种低贱的差事?
大概是那莽夫太穷,养不起妻子,所以才要她出来做生意。
苏梅词贪慕的看着秦春娇,往日里清润的嗓音甚而有些沙哑:“芸香,你好不好?”话才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她这样子,怎么会好呢?
秦春娇有些微微的无奈,更多的却是满心杂乱,她淡淡说道:“大少爷,我如今叫回我的本名了,你叫我秦氏或秦姑娘都好,但我不再是芸香了。”她不喜欢那个名字,更不喜欢别人这样叫她。
正是这个男人,让她被冠上了狐媚子的罪名。
她始终想不通,大公子怎么会看上她。他房中花团锦簇,美女如云,身边那些近婢各个都是牙尖爪利之辈,好几个都是家生子,甚而还有秀才人家的女儿。自己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怎么就入了他的眼?
但不论如何,她从没勾引过苏梅词,甚而连这个心都没有。她心里只有易峋一个男人,当初大夫人和王姨娘争得不可开交,老夫人出面圆场,把她收到了屋中,不让她给相爷当通房时,她心中几乎是逃过一劫的欢悦着。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的不讲理,当一个身份高贵的男人看上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有了罪。
苏梅词愣了愣,但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还在相府时,她远着他也有日子了。
他微微颔首,再说话时已然改了口:“春娇,两个月不见,你好似瘦了。”他知道她的本名,这些日子托人打听她下落时得知的。这名字原也很衬她,春暖香浓,娇嫩妩媚。
秦春娇皱了皱眉,她没想到苏梅词竟然知道她的本名,还说出这么暧昧的话来。
董香儿这才回过神来,她不管这清隽公子哥儿是个什么人,秦春娇可是有男人的,他在这儿是言不是语的乱说话,叫人传到易峋耳朵里,易峋要怎么想?
易峋是疼秦春娇,可这世上大概没男人受得了这个。
她清了清喉咙,向苏梅词喝道:“你这位公子,到底有些什么事?我们东西卖完了,你要买什么往别处去!这么直眉瞪眼的盯着我妹子干啥?!大户人家里的少爷,这么不懂礼数么?!”
苏梅词在相府里,历来见到的都是端庄温婉的女子,哪里见过董香儿这样的乡下辣货?
他顿时怔住了,淡淡说了一句:“这位姐姐,好辣的口。”
董香儿却嗤了一声,说道:“谁是你姐姐?你到底要干啥?没事,我们要走了。”
秦春娇也醒过来,颔首道:“苏公子,我们的点心真的卖完了。家里还有男人等我回去烧饭,我们要走了。前头再走一段,有个宋家集子,如果您要吃什么,可以往那儿去打尖。”说完,也不再理会苏梅词,同着董香儿一道收拾着小车。
苏梅词好容易才和她重逢,见她竟然就要离开,哪里舍得。他有些慌了,竟然上前拉住了秦春娇的胳臂,说道:“芸……春娇,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先别走。”
秦春娇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放肆,她硬抽了几下都没能将胳臂自他手中抽出来,便沉了脸,斥责道:“苏公子,请你放尊重些!”
董香儿也附和道:“光天化日的,是要调戏良家妇女么?!这大户人家的有钱公子,就可以不讲道理了?!”
苏梅词这才放了手,却犹不甘心道:“春娇,我想和你叙叙旧。”
秦春娇不明白苏梅词到底想干什么,她已经离了相府,并且如今已是有人家的人了。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苏公子,我已不再是相府的人了,并且也已有了丈夫。咱们再没什么瓜葛,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家里还有许多活等着我回去,我就不留了。”言罢,她便推起了小车,就要和董香儿离开。
秋菊却忽然上前一步,向秦春娇一字一句道:“芸香姐,尽管你离了相府,咱们爷可没有薄待过你。何况又是昔日的主人,说话还需放尊敬些。”
秦春娇停了下来,看着秋菊,那张瓜子脸和丹凤眼一如记忆里的刻薄,她樱唇微勾,浅笑道:“我已说过,我不再是芸香。相府里如何,同我再没有瓜葛。秋菊妹妹,如今可算是平步青云了,往后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的。”丢下这句话,她再不理会相府这干人等,同着董香儿往村里走去。
走出许远之后,董香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苏梅词还在村口立着,向这边张望,回身说了一句:“这公子哥儿看着清秀斯文,谁知道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哪儿像个读书人!还有他那起丫鬟,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打量咱们乡下人好欺负是吧?给人做奴才的,得意些啥呢!”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怕这话伤了秦春娇,悄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这才安心,转而又问道:“你在府里时,是伺候他的?”
秦春娇淡淡回了一句:“我是伺候老夫人的,并不伺候他。”
董香儿点了点头,想再问些什么又怕戳了秦春娇的旧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瞧那公子哥的样儿,分明是对秦春娇旧情难忘,莫不是他们之前有些什么?这大户人家里,宅院深邃,啥事都有,秦春娇又只是个丫鬟,若是那公子哥儿硬要她,她也没什么法子。
她回来这么久了,之前有没些啥事,易峋也早该知道了吧?
没见易峋为难她,那就是没事。
话说回来,董香儿还真有些看不起那公子哥儿,既然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要听凭她被人卖来卖去。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还有个男人样儿吗?
走到半途,董香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禁不住说道:“哎呀,春娇,我咋觉得那公子哥儿的眼睛,和你家峋子有点像呢?”
秦春娇愣了愣,这才想起来。进了相府之后,每次见到苏梅词,她总会有些亲近感,原来就是因为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会让她想起易峋。
回到了易家,秦春娇没心思留董香儿吃饭,董香儿也识趣儿的走了。
她放好了小车,回到自己房中,在床畔坐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