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春娇劝慰道:“娘,咱不说那丧气话。今儿我瞧着,那人对娘也不是没意思。我说腰牌放家拿不来,这么不靠谱的话,他也顺了。这底下的意思,还不明显?他也想留个由头,再来看娘呢。”
刘氏呆了呆,说道:“不许瞎说,人家是朝廷里的大官,又这个岁数,兴许早就娶妻生子了。”
秦春娇说道:“这样,我们如今也知道他的名姓了,又知道他的官职,不如进京打听打听。这样的事,好打听。”
刘氏有些慌了,立刻说道:“不准瞎闹,我一个寡妇,去打听男人有没有娶老婆,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再说,万一叫他听见,那你娘还做不做人。”
秦春娇有些没脾气了,低声问道:“那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还想着他吗?”
刘氏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轻轻说道:“我没怎么想,我就想着以后和我女儿、女婿好好的过日子。等着你早早的生几个娃出来,我帮着你带。你是找了个好男人,家里有地,生意赚钱,又开油坊,又开铺子的,别说下河村,就是镇子上,又有几家能比得上咱家的日子?”
秦春娇听着,甜甜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心底里暗暗下了主意,等那人再来,她一定要替她娘问个清楚明白。
这人让娘瞎等了一年,最后不得不跳了秦老二这座火坑。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两句话就惹得娘牵肠挂肚的,凭什么?
晚上,易家院子的杆子上挑着一盏气死风灯,惹得那些小飞虫绕着琉璃瓦不停的转。
院子里亮晃晃的,起了些凉风,易家兄弟和丁虎都在院子里吃饭。
秦春娇果然炖了一大碗杂鱼,七柳河浅滩上出一种野鱼,当地人称之为棉花条子。这鱼生的细长条,跟胡萝卜似的,喜欢成群结队的到浅滩上嬉戏,孩子们一抓就是一篓子。
这鱼虽说不大,但肉质细嫩,且刺少,滋味儿比鲫鱼还好上几分。秦春娇把鱼收拾了,在锅里拿油煎的焦黄,又浇上米酒、酱汁、白糖、姜片炖了半个时辰,烧的皮酥肉烂,出锅时放了一把子切细的香葱和红椒,甜辣鲜香。
那茉莉花便和嫩豆腐一起下了锅,拿鸡油煎的金黄,豆腐的甜嫩和茉莉花的馨香合在一处,既不会太寡,又不至油腻,是个有几分风雅趣味的菜肴。
她还煮了一碗盐水蚕豆,给三个男人当下酒菜。额外,还熬了一大碗丝瓜蚬子汤,乳白色而略带着几分腥甜的鲜美汤水喝下去,令人通体舒畅。
秦春娇把菜端到了桌上,打好了酒,也在一边坐了,说道:“你们吃着,锅里还有手擀面。”
丁虎看着这满桌子色香俱全的菜,不由深深叹道:“峋大哥,你可当真是讨了个好媳妇。这家里有女人,就是不一样。会张罗和不会张罗的,也不一样!”蚕豆、丝瓜是自家地里摘的,豆腐是自家做的,茉莉花是野地里采的,鱼和蚬子是河里捞的,不花什么钱,却是一桌的好菜。
这是秦春娇肯下功夫,要是摊上个懒婆娘,那就见天的啃窝头就咸菜疙瘩吧,村里这样过的男人,也不是没有。
秦春娇笑嘻嘻道:“虎子哥,既然这么说,你也早些讨个媳妇呀。”
丁虎想起来自己黄掉的那门亲事,不由脸色一黯,说道:“我就这么着吧,我眼下就想着好好干活,多挣些钱孝敬我爹,其他的不想了。”
秦春娇见提起了他的伤心事,有些懊悔失言,连忙岔了话,问道:“三旺呢,咋没留下吃晚饭?”
易嶟接口道:“那小子,说家里有人等他,一定要回去,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
秦春娇晓得他和董香儿的事,倒也乐见其成,笑了笑没有说话。
易峋问道:“娘呢,怎么不出来一起吃饭?”
秦春娇说:“娘不想出来,在厨房里吃过了。”
易峋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吃饭,大伙看他动筷,方才也纷纷夹菜饮酒。
秦春娇的手艺,自然是好的。易家兄弟是已经习惯了,丁虎却吃的恨不得连舌头都咽下去。他想起打春那日的想法,真觉得自己傻的可以,那时候他还觉得秦春娇生的太娇嫩,不是能当庄户媳妇的人。可如今,他看上的女人把他蹬了,秦春娇却帮着自家男人把日子越过越兴旺。这能不能干,勤快不勤快,和容貌好坏,真没啥关系。
饭吃到一半,易峋忽然低声问道:“春娇,今日你是不是和赵桐生口角了?他白日里跑到油坊乱闹了一顿,还叫……”说到这儿,他看了秦春娇一眼,唇边弯起了一抹笑:“叫我,好好管教自己的女人。”
秦春娇听见,媚眼一凝,盯了他一眼,问道:“那你怎么说的?”
易峋莞尔:“我叫他别多管闲事,我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秦春娇这才笑了,说道:“我就知道,峋哥是疼我的。”这才把白天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讲了。
丁虎和易嶟听着,易嶟便先斥道:“这老东西,我说他今天跑来发什么邪疯,原来有这个缘故!他自己干了那么多亏心事,趁人之危抢人家房子,还好意思争论!”
丁虎也骂道:“他不是靠刮地皮,能赚那么多钱?!跟女人抢,抢不过还来家告状,什么东西!”说着,他脸色一凝,向易峋说道:“大哥,我觉得你们得防着点。这老家伙可没安什么好心肠,别心里生恨,背地里使啥阴招。”
易峋还没开口,易嶟便先说道:“我们才不怕他,他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天也不会站在他那边。”
丁虎将手在大腿上一拍,说道:“二哥,话不能这样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是奈何不了你和大哥,可万一他勾结歹人,把春娇给劫了呢?”
易峋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脸色如水,淡淡说道:“那我就进京,去把他儿子宰了。”
他这话说的平淡,却让人背上发凉。
秦春娇低下了头,轻轻笑着,易峋这话说的狠厉,但她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揉了揉鼻子,挽着易峋的胳臂,将脸贴了上去,呢喃着:“峋哥……”
易嶟低头吃饭,不去看他俩。
丁虎笑着大声嘲讽道:“要腻歪你俩回家腻歪去,别在这儿烧我们的眼睛!”
夜里,秦春娇在易峋屋里,帮他补几件衣裳,轻轻说道:“峋哥,吃饭那会儿你说那么狠的话干啥?我晓得你是心疼我,可是你瞧把虎子都吓着了,他又不是赵桐生。”
易峋走了过来,轻轻摸着她柔嫩的脸颊,沉声说道:“我不是喜欢耍狠斗勇,我是要他们都知道,你是有人护着的,谁都别想欺负你。人伤你一,我还他十。”
这话戳了秦春娇心里最软的地方,从小时候起,易峋其实就一直护着她。如果没有易峋,就她家那个境况,她恐怕已经不知道被欺负了多少回了,甚至于可能都活不到今天。
她浅笑着,微微有些啜泣:“我知道。”
也是这个晚上,赵桐生心里的火怎么也消不下去,他把赵进拉到了自己家吃晚饭。
第90章
赵太太不在家,没人给张罗酒菜。赵桐生便随意弄了些咸鸡腊肉、蚕豆花生,凑了几个碟子,就和赵进喝了起来。
他满肚子火气,不知不觉就喝高了,脸红脖子粗,对着赵进大骂起来:“这兔崽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动不动就想对我挥拳头!他爹在的时候,还不敢对我这样,他算个球!挣俩钱算个屁,下河村里正是老子我!”
赵进瞅着他,递上一句:“那你想咋着?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咱乡下,谁家男人多,谁家说话就硬气。他们家男丁是只有俩,但都是硬角色,一个人能打仨。何况,咱村那些小伙子,跟他们要好的也多,一呼百应的。他要真把你给打了,你能咋着?去官府告他?就是官府判他打板子赔你的汤药费,你这眼前亏也吃下了啊。”
赵桐生喝骂道:“进子叔,照你说的,我还真就拿这俩兔崽子没法子了?!行,易家哥俩就算了。可他们如今闹腾的,逞着个丫头片子来要我好看!村口老钱家的房子,我都看好了,也说过了。他们不敢违背我的吩咐。可这秦春娇一掺和可好,七十两银子她买走了。他们家是不是觉得钱多就能翻天?!全村子人都不敢跟我作对,唯独他们敢!这要让他们在村里继续这么横下去,人还把我这个里正放在眼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