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玹道:“婆婆你先答我,除了头上撞着的地方疼, 还有其他地方疼或不舒服吗?胸口闷不闷?”
她边问边低头查看老夫人的伤势, 只见老太太左侧额头拉开了一条大口子, 伤口并不深,但却有两寸多长,血流不止,便用手指压紧老太太左下颌边缘的动脉搏动之处。
头面部血管虽丰富,却都是由这一处动脉来供血,哪侧出血,便压紧那一侧的动脉, 立可止血, 比直接按压伤口的效果还好。
文老夫人却不答她, 只挣扎着要起来:“你先……扶我起来。地上冷。”
文玹劝道:“婆婆,我先替你止血,你这会儿别动, 动得越厉害,血越不易止住。”她让阿梅去把被子抱过来,盖在老夫人身上替她保暖。
东厢有开门的声音,她知道爹娘听见她呼叫亦起来了。她没回头去看,依旧按紧老太太下颌动脉。
很快文成周与卢筱赶到门口,借着文玹摆在地上的灯,只是一眼文氏夫妇已经瞧见老夫人头上的伤口,虽不知早先发生了什么事,但最要紧的是赶紧救治。
卢筱道:“成周,我去请大夫!”
文成周却道:“我去快一些,你和玹儿照看着娘。”说着便转身大步奔出后院。
卢筱则快步进屋,急急询问:“玹儿,婆婆怎样了?”
“娘,你先按紧这儿。”文玹抓过她的手,教她按住老夫人下颌动脉,自己则检查老夫人四肢,上下摸了一遍,见并无明显骨折,只是轻按她左脚踝时,老太太才“咝”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才稍稍安心,又问了她一遍:“婆婆你胸口闷不闷?痛不痛?”
文老夫人全身无力,又拗不过她反复问,只能答她:“不闷,也不痛……”
她接着又对卢筱道:“筱娘你别急,我没什么事,就是起夜时……没看清地上……摔了一跤,撞着头而已……你们别大惊小怪的。”
文玹听她说胸口并无闷痛,且神志清醒,认得出人,才觉放心,老太太多半只是意外跌倒,并不是中风或心脏病发,不会危及生命。
她便把老夫人伤势情况简单说明,好让娘也安心一些。
见老夫人伤处血止,文玹便和娘一起扶她从地上起来,一边提醒道:“婆婆,你左脚伤了,别落地,就全撑在我肩上便是了。”
她们扶着老夫人回到床边,帮她躺下,卢筱替她盖上被子。
兰姑这会儿去打来了热水,用帕子沾水,替老夫人轻轻抆去脸上手上的血迹。阿梅赶紧也拿了条干净帕子,替老夫人抆脸更衣。
文玹趁这会儿把她知道的事情经过对娘详细说了一遍。卢筱眉头紧蹙,看了眼显得手足无措的阿梅。
阿梅含着泪道:“娘子,是我错了,我睡得太死,没听见老夫人叫我。小娘子大声喊起来了我才听见。”
卢筱叹口气:“阿梅,我找你来便是照顾娘的起居,尤其是夜里,她腿脚不甚灵便,起夜都需人扶。你夜里就该警醒些,怎能如此贪睡?”
她亦知这活有其辛苦之处,因此开给阿梅的工钱不仅比普通女使要高,且从不让她做粗重活计,平日老夫人歇息她也跟着休息,只要做到一点,随身侍候着,把老夫人照料好。
阿梅心中暗悔,不住道:“娘子,我知道错了。”
卢筱摇摇头:“我怕是不能再用你。明日结了工钱你便走吧。”
阿梅这下真是后悔莫及,慌忙求道:“娘子,娘子,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走。”她没什么特别的手艺,也不能干,像这么高工钱做着又清闲的活儿并不那么容易找。
文老夫性子要强,又体贴儿子儿媳,不愿叫得太大声吵醒他们,轻轻唤了几声不见阿梅过来,见晚上月光足,屋里挺亮堂的,便自己摸索着起来,想着去阿梅那屋叫她起床,却不想绊了一跤,这一跤摔得还挺重。
文老夫人心中也后悔没坚持把阿梅叫醒,听见卢筱要赶阿梅走,劝道:“筱娘,我习惯阿梅在身边了,你要是换个人我也用着不顺。这次就算了吧。”
卢筱亦知今晚之事不能全怪阿梅,老夫人也是太逞强,才会导致如今这样,但老夫人摔都摔了,再多说也无益。且她作为儿媳来讲,不能出言责备老夫人,也只能怪阿梅。
她既见老夫人开口挽留阿梅,阿梅又确有悔意,才勉强道:“阿梅,鉴于你是初犯,又看在老夫人为你求情的份上,我才留下你,但你需牢记,类似今晚这样的事,绝不能再犯。”
阿梅连连点头:“阿梅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会儿外面传来匆匆步声与男子说话声,文玹往外面看,果然是父亲把大夫请来了。
大夫替老夫人诊脉查伤,卢筱便在一旁将老夫人摔倒的情况加以说明。
大夫看下来老夫人还是额头的伤最重,左脚踝亦有伤骨,只是不算太严重。替她处理完额头的伤口,又正了骨,敷药包扎,最后开药,嘱咐几句需留意的,这才离开。
文成周送大夫出去,卢筱温言问了老夫人几句,老夫人说自己好多了,此时还是半夜三更,她便劝老夫人再合眼歇息会儿。
老夫人点点头,闭目休息。其他人则跟着卢筱退出卧房。
到了外间厅里,阿梅小声道:“娘子放心去歇息吧,阿梅就守在这儿,老夫人有什么事都会照看着。阿梅不敢再睡着了,娘子可放心的。”
卢筱叹了口气:“阿梅,今晚之事对你是个教训,你能牢记便好。不过老夫人如今这状况,光你一个人也照料不过来。”
她低声吩咐兰姑留下,接着拉着文玹出屋,到了院里对她道:“玹儿,今晚真是多亏了你,及早发现婆婆摔倒,又处置妥当,才没酿成大事。折腾了这半宿,你也累了吧,离天亮还有会儿时候,你回屋去吧,还能再睡上一会儿。”
文玹点点头,又轻声问她:“娘,你呢?”
卢筱道:“我再等一阵,若是你婆婆睡着了我再回屋。”她看了看文玹脸上与身上,怜爱地摸摸她的脸,微笑道,“去吧。先把脸洗洗,这身衣裳也换了。”
文玹一低头,才知自己替老夫人止血时,把血都蹭到了衣衫上,大概脸上也沾了。
她和阿莲回到屋里,点起灯一瞧,衣襟上也好,下摆上也好,到处都是血迹,且沾血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血迹都干涸板结了。这件藕荷色底子白茶花褙子颜色本来就淡,这下算是彻底毁了。
阿莲急忙道:“小娘子,快脱下来,我马上替你洗了,说不定还能洗掉这些血。”
文玹依言脱下褙子交给她,又道:“洗不掉也不用勉强。”只是心中仍有那么一丝可惜,这件褙子就去端王府时穿过一次,还被赞过一次好看,也就好看了一回而已。
不过比起衣物来说,毕竟还是人要紧,总算老夫人平安无事,要不然父母亲一定会忧心难过。
阿莲急急忙忙地拿着褙子出去洗。
文玹打水洗去脸上血迹,回床上再睡。可这么一洗脸,让她精神振奋不少,且又刚经历了那么一阵紧张忙乱,她躺在床上却压根没睡意,脑海中仍想着今晚之事。
文老夫人喜欢独自睡,却离不开人照顾,若是在她床边有个按铃就好了,就像医院里病床头上的按钮,按下去没声音,不会吵扰到同房的病人,但护士台的护士会知道是几床按的钮,立即就能赶过来。
这个时代当然不用指望电铃了,但也许能想个法子,让文老夫能随时唤醒阿梅,却不会吵醒文家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