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殿的材料更丰富,满满的放了各色切丁的食材,端出来就是糊涂一碗,也分不清都放了什么。看着很丰盛就是了。
柳夫人看见那个比她的脸还大的碗,面上的微笑有些僵硬,她多年为了保持容貌身段和修习舞艺,从没有吃过超过一个茶盏的饭量。曹夫人亲手端给她的这一碗,她能吃两天。
可闻着确实香啊,反正她都要死了,也不必在意身段了。在曹夫人慈祥怜爱的目光下,柳夫人终是揭开了面纱,伸出一双纤细如葱根的手,接过了沉甸甸的碗,小心地喝了一口热汤。猪骨冬笋的汤底,洁白如奶汤,鲜香酸辣,令人开胃。柳夫人拿着勺子,不知不觉就吃了半碗。
“好吃吧,”曹氏怜爱地看着柳夫人,身子骨那么纤细,还是个小姑娘呢。她没有问柳夫人脸上的伤怎么来的,人总有不想提及的难处,既然她用面纱遮了,视若不见才是最好的办法。
“谢夫人,很好吃,”柳夫人不好意思地抆抆嘴角,她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吃掉这么多东西。
陆氏和顾容安也放下了勺子,把吃得干干净净的碗交给侍女收拾。柳夫人看见别人光秃秃的碗底,再看自己剩了大半碗的汤面,越发觉得不好意思,怎能剩这么多呢?
瞧瞧,没有什么人是一碗面片胡辣汤搞不定的,一碗不行就换个菜!曹氏看着娇软的柳夫人很是欣慰,热切地请柳夫人再常常长寿殿的点心。
看着在曹氏的美食攻势下,变得娇软易推倒的柳夫人,顾容安觉得阿婆真是厉害,自己一个人就搞得定柳夫人了,根本不用叫阿娘来帮忙。
她有点同情地望一眼揉着肚子的柳夫人,开心地往荷包里装核桃酥,等会儿给小红带去,没吃够糖,小红可是要发脾气的。
“我实是吃不下了,”柳夫人被曹氏一顿猛塞,差点忘记了正事,连忙打断了曹氏劝她再吃点心的话,握住曹氏的手,“夫人,往后晖儿就托付给您了。”
手被娇滴滴的柳夫人捉着,曹氏不敢使劲儿挣开,她注视着柳夫人水盈盈的眼睛诚恳道,“你不要担心,晖儿我先帮你照看几天,等王爷消了气,我跟他求求情,孩子总是生母带着好。”
曹夫人真是好人。柳夫人想起自己曾经对曹夫人的鄙夷,羞愧地红了眼睛。她站起身来,慎重地对曹氏跪倒一拜,“多谢夫人费心了,晖儿托付给您我放心。”
这怎么就哭上了呢?曹氏连忙站起来扶人,为难地看看陆氏。
“柳夫人且放宽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陆氏从柳夫人的神情话音里猜出来柳夫人许是存了死志,提点她道,“王爷只有大郎和三郎二子,夫人莫要称了旁人的心。”
柳夫人苦笑,“没得让我带累了晖儿。”
“王爷雅量非常,夫人何必自寻烦恼?”陆氏扶着柳夫人坐下,语重心长地,“难道夫人不想看着三郎娶妻生子?”
她自然是想的,柳夫人看看襁褓中睡得脸蛋儿红扑扑的儿子,流露出不舍。
“你想看孩子只管来,”曹氏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帮人养儿子,还真心为柳夫人打算,“我年纪大了,总有照看不周全的时候,你时常过来看看才好。”
被曹氏和陆氏围着一顿说教,柳夫人糊里糊涂出了长寿殿,捧着撑得鼓鼓的肚子,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死了。她大好年华还有好多年好活呢,就算没了王爷宠爱,跟紧曹夫人,也不会过苦日子。三郎总归是王爷的儿子,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柳夫人走后不久,睡得香喷喷的顾昭晖醒了过来,睁大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找了一圈,没看见自己的母亲,粉红的小嘴巴一瘪,张口哇地大哭起来。
曹氏、陆氏、顾容安连番上阵都没能哄好,看不见自己的母亲,奶娘的奶水也不管用了,顾昭晖哭得直打嗝,小声喊阿娘。
“快去把柳夫人叫回来!”曹氏拍着大腿,火烧火燎地喊人去叫柳夫人。
她心里冒出个念头,不养了!等会就去跟王爷说,还是还给柳夫人吧。
顾昭晖终究是没有被柳夫人领回去,反而是柳夫人干脆在长寿殿住了下来,母子俩算是赖上长寿殿了。
不过顾昭晖是真的可爱,长得漂亮,又聪明,不哭的时候真是把人的心都萌化了。曹氏和陆氏还担心顾容安吃醋不高兴,哪知顾容安喜欢这个小叔叔喜欢得不得了,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总是记得给顾昭晖带一份,只要有空就往长寿殿跑,两个小孩子迅速玩到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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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顾大郎脸上的红癣终于消了,耽搁了许久的拜访计划终能成行。
正巧是风和日丽的天气,顾大郎带着妻子女儿出了晋王府。他们是要去拜访王家,为了感谢王修之救了顾容安。
王修之的父亲王鑫只是个七品的都军头,家住晋阳城南,乃是龙鱼混杂之地。晋王府的马车驶过来,引得许多人远远站着看稀奇。
王鑫从前天知道晋王世子要来,就焦虑上了,吩咐妻子打扫干净房屋院子,还四处找人采买美酒佳酿,又买了几头小羊,请了一个善于做羊肉的大厨来家。
当天清早,王鑫就领着妻儿站在大门口翘首以待,不敢妄想攀上世子的高枝,总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王家的家宅不大,但是官制,在一片低矮的民房里,却也显得鹤立鸡群。
“世子,那就是王家了,”为顾大郎带路的侍卫指着前方的黑漆如意门道。
顾大郎抬头看见门上王宅二字,点点头,看见一个穿着褐色胡服的七尺大汉虎步行来,忙翻身下马。
“见过世子,”王鑫离顾大郎三尺远就住了脚,抱拳行礼。
顾大郎箭步上前,握住王鑫的手,“王兄不必客气,是我打扰了。”
王鑫没想到长得一点也不平易近人的世子,作派居然如此平易近人,感激道,“世子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卑职惶恐。”
“诶,”顾大郎拉着王鑫的手,恳切道,“上回令郎救了小女,未来得及亲见王兄致谢,还望王兄莫要怪我失礼才是。”
“没有没有,犬子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世子亲自来谢,”王鑫连连摇头,况且晋王府已经送了几车谢礼来了,送得他们一家都心虚。儿子只是按住了湖阳县主没让她掉下去而已,多大的事啊,值得这般再三来谢。
“不不不,令郎是我女儿救命恩人,我们一家感激不尽啊,”顾大郎是诚心实意的,他不敢想万一安安掉下去会是什么结果,她那么小个人。
“你们还要在门口说多久?”陆氏领着顾容安下了马车,没好气地看顾大郎一眼,再这样客套下去,日头当午了都说不完。
顾大郎嘿嘿笑着住了嘴。陆氏看见微笑着的王夫人,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携了王夫人的手,与王夫人手挽着手进门了。
顾容安被奶娘抱着,低头看看走在一旁的小王修之,也露出个明亮的笑,脆生生喊,“王家阿兄。”她很是感激那天王修之及时抓住了她,不然掉下去保准没命。
“妹妹,”长得乖巧白净的小王修之弯着黑亮的眼睛,羞涩地笑了,一抿嘴露出左腮边一个浅浅的酒窝。看得顾容安心里直呼可爱。后来那个威严英武的王将军竟然也有这般羞涩清秀的时候,果然人年少时就是黑历史的制造期啊,到后来,谁知道王将军居然有酒窝?
被妻子儿女抛下的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觉得彼此亲近不少,相视一笑,并肩跟在后面进了大门。
王家的家宅不大,只是个二进的院子,进门一个前庭,绕过一个福气临门的一字影壁,就是正房的院子了。院子青砖铺得整齐,左边围着个小花圃种了一架葡萄,已挂了碧绿的葡萄串子,右边靠墙放了一个兵器架子,上头摆着刀枪剑戟。看得出主人很是爱惜,兵器都抆得锃光瓦亮,雪白的刀刃在日光下闪着光。
顾大郎一看就挪不开眼睛了,他刚开始跟着王府的练兵教头学骑射,目前都在扎马步打基础,实打实的开了刃的武器还没摸过呢。
“世子喜欢这个?”王鑫没有错过顾大郎眼中爆发出的精光,觉得世子真乃性情中人,豪爽地指着兵器架道,“世子喜欢哪个,随便挑。”
顾大郎不好意思地,“我只是想看看。”这些保养得光鲜亮丽的兵器定然是王都军头的爱物,他怎能夺人所好呢,借机摸摸过个干瘾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