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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时大惊,身子一偏打算躲避,再顾不得别的什么。等他回过神来,便发现手上已经空了。身后一支羽箭穿过木簪上的一个孔洞,竟带着那木簪钉在了杨树的树干上,箭尾还在微微晃动。

“多谢孟公子归还发簪。”

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马车上立着一个少年,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弓身上,一双眼瞳漆黑如墨,带着些许冷冷的笑意。他站在漫天的夕照之中,锦衣轻扬,全身仿佛笼着琉璃般的华彩。

一时间,街上都静了下来。

☆、第8章 流言

谢中奇出身权贵世家,又天资聪颖,照理该是大富大贵、一生顺遂的命格,偏偏却又是个天生畸形。于是他就成了素白绢纱上那团醒目的污点,美妙乐曲中那丝刺耳的杂音,林可能够轻易想象出,谢中奇因为外貌的缘故,从小到大受到了多少冷遇,多少白眼。

凭什么?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个侏儒吗?

那这孟简孟公子还特么是个脑子进水的脑残二傻子呢!长着张鞋拔子脸也没好看到哪里去!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谢中奇?!

见孟简呆呆望着自己不出声,林可心中怒火越来越盛,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孟公子,你怎么了,莫不是被这一箭给惊到了?”

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孟简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看着林可出了神,登时就有些恼羞成怒,暗暗骂了声小白脸,便用马鞭指着林可怒斥道:“大胆,你是个什么玩意,竟敢拿箭射本公子,若是本公子抆破点油皮,要了你的狗命也赔不起!”

林可闻言微微挑眉,忽然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不知怎么的,孟简条件反射就勒马后退了些。谁知林可压根不搭理他,只是径直走向那棵杨树,抬手将先前的羽箭从树干上拔了下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这支箭压根就没有箭头!

“我怎么敢伤了孟公子呢?”

林可手中拿着那支箭晃了晃,分外无辜地望向孟简,开口说道:“这箭没了箭头,那就是一根木头杆子。孟公子当真吓着了?真是对不住,林某怕孟公子和我家公子当街吵起来伤了和气,这才不得已出手干涉,原本想着孟公子堂堂将门虎子,浑身是胆的人物,怎么都不会被区区一根木头杆子吓到,谁知……若是孟公子千金之躯,当真吓出什么毛病来,林某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唉——”

那一声长叹音调九曲十八弯,当真是意味深长得很。

孟简:…………

这“连根木头杆子都怕”的名头碰的一声砸到了头上,孟简气得胸口发堵。正好周围人群中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嗤笑声,孟简原本就发青的脸色顿时就漆黑如锅底,挥鞭就想往林可身上抽。

“住手!”谢中奇快速上前几步,想要挡在林可面前。然而林可却在千钧一发之时扯着他往右侧一闪,轻轻松松便躲过了孟简的攻势。

一击落空,孟简还不肯罢休,反手正想挥出第二鞭,就听到林可悠悠然道:“记得前些日子,在长莱城下,我刚刚一箭射死了个敌酋。他死得可真是惨,首级都被人砍了下来,现今还挂在墙头上呢。”

“你敢威胁我?”孟简脸色阴沉。

“这怎么是威胁呢?”林可直直地看向他,微微弯起唇角,一字一句道:“‘你他娘的再不圆润地滚蛋,我就把你的脑袋串了挂到城墙上去’,孟公子你看,这样的才叫威胁呢。”

心中怒火猛地又是往上一窜,孟简右手都已经放到腰间的刀柄上了,对上林可的眼睛,却忽地觉得后背莫名其妙地渗出一股寒意来。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以至于孟简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这么僵在了马上。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一个中年亲兵忽然开口说道:“少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那亲兵貌不惊人,先前一直像个影子似地跟在孟简身边,以至于刚刚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可他一开口,孟简便是悚然一惊:“岳叔?”

岳山侧头深深看了林可一眼,便径自拨转马头,竟然就这么走了。亲兵这般放肆,孟简居然也不恼,反而催马赶了上去。一行人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片刻间就没入了人流之中。

林可:…………

谢中奇:…………

围观群众:…………

众人反应不及,呆呆地在原地愣了片刻。过了一会,人群中有人轻声道:“事情就这么完了?”

另有人回答:“够精彩了,还没看够啊。这小哥可是凭着一支箭就吓退了指挥使的公子!”

“什么箭啊,没有箭头就是根棍子!你们站在后面没看清就别乱说。”

“真的假的,啧啧,这孟公子平时横行霸道的,谁成想真遇上事了却这么没用,一根小小的树条子就把他给吓得魂飞魄散,择路而逃。”

“哈哈哈哈哈,孟公子那可真是个怂货,不过这位小哥可真是厉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知道,不过刚刚听他自称林某,该是姓林吧。”

闲话越传越乱,越传越广。不过林可和谢中奇也不去理会,两人重新上了马车。林可将夺回来的发簪拿在手里看了看,轻轻叹了口气才还给谢中奇:“对不住,那一箭射得急,有些摔坏了。”

“林兄,这次你太冲动了些。”谢中奇接过发簪,不赞同地看着她:“我在路上应该告诉过你,这天水城里哪些人不要去惹吧?这孟简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有我在,他不会明着对你怎么样,暗地里下绊子却是免不了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别的不说,你进白鹿书院的事情就要平白多出不少波折。”

林可扫了他一眼,不去接这个话头,想了想忽然问道:“孟简不会对你动手吧?”

虽说动手之前,林可就已经想明白了,孟简不敢真对谢中奇怎么样。谢中奇的父亲听上去就是个好面子的人,他自己再怎么看不上这个嫡长子是一回事,外人欺辱谢中奇,却是在明晃晃地打他的脸!所以先前孟简哪怕再厌恶谢中奇,也只能一口一个“兄弟”,转弯抹角地讽刺挖苦几句,不敢真刀真枪地摆开阵仗跟谢中奇撕破脸皮。

可话虽如此,林可还是多问一句以作确认。若真给谢中奇惹上了什么麻烦,她也好早点想些办法补救一二。

谢中奇一愣:“这倒不会,能动手他早就动手了,我毕竟还是谢家人……这些年来,孟简也就只在言辞上与我为难罢了。”

林可点点头,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那就成了,你别担心,我不怕他。”

谢中奇的眉头立刻又拢了起来:“林兄,你真的明白吗?你可能会因此事进不了白鹿书院!”

“进不了白鹿书院,难道我就读不了书了?没了张屠户,还要吃带毛猪不成?”林可笑了笑:“我不在意这些。”

“那你在意什么?”谢中奇越发急了:“林兄,这一路上你心心念念想要念书,而这白鹿书院,可是整个山南数一数二的文人荟萃之地,仁孝宗皇帝御口亲封的第一书院啊。”

“我在意你啊。”林可说道:“你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谢中奇望着林可,心头轻轻一跳,整个人忽然僵在了那里。过了片刻,他猛地垂下头遮掩住些微发红的眼眶,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这么说来,林兄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顿了顿,他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心血来潮的年头,开口说道:“今日回家,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妻子徐氏。她七个月前有了身孕,所以便没有同我一起会老家。等这孩子出生,我便叫他认你做义父如何?我只盼这孩子健健康康,能同你一样俊秀,一般勇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