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站住!”周夫人喝道,“你傻,你痴,我跟国公爷认倒霉便是。想要走出周府,是不能够了。”
“……”周文泰僵立片刻,随后回身跪倒在母亲面前,“娘,我只有这一个心愿,您就帮帮我,行么?给她一条活路,行么?”
周国公再也忍不住怒气,冲过去把他踹翻在地,“你想给她活路?谁又给周家活路?!”
周夫人硬着心肠道:“你怎么还不明白?那女子的品行已非叫人不齿可言。若非如此,长兴侯世子与英国公世子怎么会那么爽快地对她落井下石?我跟你交个底吧,她就算遁入空门,也落不着好——那两个败家子被她利用却没成事,怎么肯放过她?长兴侯与英国公又怎么肯放过凌家?这种时候,你再与她见面,便是不顾自己安危,更是把周家满门推到风口浪尖上。”
周文泰挣扎着起身,跪回到她面前,却没言语。
“最重要的是,她今日亲口说的,就算周府明媒正娶,她也不稀罕嫁过来,宁可自尽或者出家。”周夫人叹息一声,“在我们眼里,她不配做人,可在她眼里,你却是她到了绝境都看不上、不肯嫁的人。你是傻,但在她眼里也傻,这就可笑了,却是实情。到这地步了,你要是还鬼迷心窍,那……你就自寻出路去吧。为一个女子执迷不悔的儿子,我真要不起了。”
周文泰难以相信听到的这些,但是,抬起头来,对上母亲夹杂着失望、心寒、担忧的眼神,便不得不相信了。
他缓缓地垂下头去,想了很久,轻声道:“我……总该跟她做个了断。”
了断?她都没把你当过一回事,了断什么?周夫人气得转脸看着别处,不搭理他。
周国公想一想,却道:“随你,日后随你怎样。等会儿我就把看着你的护卫撤掉,任你随意出入家门。只一点,你记住,若再为那女子做什么事,就不用回来了。”
周夫人落了泪,“没错。你若是能舍下至亲,舍下世子的地位,还不顾家族安危,那你就去吧,想做什么做什么。但是,不需再回来。”
“……”周文泰似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很久。
周国公与周夫人黯然地起身回房。
更鼓声让周文泰回了神。他慢吞吞地站起身,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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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婉儿垂着头坐在窗下的椅子上。
凌大太太流着泪,亲自给她收拾到寺庙里用得着的一应衣物、用品。
母女两个都明白,凌婉儿遁入空门是定局,不然,凌家的祸事只有更多。
“娘,”凌婉儿哽咽地道,“您现在,特别恨我吧?——让您和爹爹伤心,还让你们颜面无存。”
凌大太太手势一顿,眼前一片模糊。她抆了抆眼泪,转到女儿跟前,“我怎么会恨你、怪你?要说错,也是我和你爹爹的错,没好生看顾你。眼下我只求你好好儿地活着,不管在哪儿,都好好儿地活着,知不知道?”
“……”凌婉儿凄然一笑。好好儿活着?怎么可能?不知会有多少人对她落井下石。她这样的人,若是一帆风顺,一生都能将很多人控制在手中,一旦身败名裂,那些人便会往死里踩踏她。
没人能容她清净度日。
但是,这些又怎能告知母亲,怎能给母亲雪上加霜。
于是,她点头,“我晓得。我会的,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
凌大太太抽泣起来,把她揽到怀里,“我和你爹爹,定会尽力为你周旋。还没到绝路,我们不管到何时,都不会不管你。”
“嗯!”凌婉儿再也不能控制情绪,低声哭了起来。
凌大老爷走进门来,看了母女两个片刻,道:“周家世子来了,一定要见婉儿。”
凌大太太皱眉。
凌婉儿则是面色转冷,“能见的话,我就见见他。有些话,我理应跟他说明白。”
有些话,你早就该跟他说明白吧?——凌大老爷这样想着,却不想让女儿更难堪,点一点头,“那你就去吧。他此刻在外院等着。”
凌婉儿走到外院,示意随行的丫鬟止步,独自走到周文泰近前,扬着脸,睨着他,“你来做什么?”
周文泰看着明显憔悴失色的她,轻声道:“我来,是想问你一句话。你当着家母的面儿,说宁可出家、自尽,也不稀罕嫁我,是真的?”
凌婉儿定定地凝视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恨声道:“这一巴掌,是因你今日自作聪明趁机羞辱我。”反手又是一耳光,“这一巴掌,是因我对你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你若不是出自国公府,我会理你?我会应承你这么久?每次看到你这蠢货的脸,我就膈应得要死!”
长长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第一巴掌,周文泰猝不及防,第二巴掌,他能躲却没躲,动也不动地受了,随后,在森冷的夜风之中,定定地看着她,眼神越来越绝望,也越来越冷淡。
凌婉儿目光灼灼地回视着他,“蠢货。今日不管如何,我都是遁入空门的下场。都到这地步了,你却偏要添乱,偏要再帮着别人羞辱我一番。你还是个人么?口口声声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做派?”
“那你能怪谁?”面颊上有血珠滑落,周文泰抬手抆了一把,“你若早让我死心,怎么会有今日的事?你若在事前如实相告,我会被你利用、害得父母蒙羞?”
“哦,敢情是来跟我算账的啊。”凌婉儿居然笑了,“那我告诉你,你自找的!活该!”
“是,我是自找的。”周文泰磨了磨牙,“今日种种,往后我都会设法查清楚,若一切正如程解元、黎王爷、舒大人看到的那样,那么,凌婉儿,我告诉你,日后你别说遁入空门,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把你挖出来鞭尸!——你怎么对得起我?!你跟朱鸿、顾景年一直来往不断,是不是也不清不楚的?!”
也是难得,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在变相的争风吃醋。
凌婉儿讥诮地笑了,“那是你该管的?与他们不管怎样,我乐意,你没资格干涉。
“眼下我也知道,我也好,家门也好,都要因今日是非被人落井下石,但是,没你周家什么事儿——就算被人踩踏死,我都无话可说,但若吃你周家一点点亏,凌家便要将你们告到圣上面前——从上到下都是败类、人渣,无耻之极!
“往后,不要说周家也是自身难保,便是还有余力仗势欺人,凌家也断不会容着!你们今日给凌家的羞辱,已经不能再多。再恬不知耻,凌家定要与周家鱼死网破!”
周文泰听了这一席话,当下做不得声。
“你给我滚!”凌婉儿抬手指着朱红色大门,“再不滚,那我就在遁入空门之前与你纠缠到底——你找上门来轻薄我,凌家全部下人都能作证。”
“好,好。”周文泰极缓慢地点了点头,“就当我以前眼瞎了!竟认识你了这般——”恶毒的话,到底是说不出口。
“谁又没眼瞎?!”凌婉儿怒目以对,“早知你这样蠢,我会搭理你?!”
周文泰面色涨得通红,转过身形,疾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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