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2 / 2)

含凉殿外的池面上水汽蒸腾,殿内放置着降暑的冰鉴,缕缕雾气从冰鉴上升起,殿内霎时跟着凉爽了几分。两侧装饰华贵的铜鹤香炉内燃着恬淡的安神香,闻之令人昏昏欲睡。

床周罩着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帐子,镂雕的银香囊挂在帐顶,轻轻晃动。

一名青衣小侍端着浓稠的汤药进入殿中,霎时将香炉中溢出的馥郁芬芳冲散得七零八落,“陛下,该用药了。”

守在床前的侍从将雍林扶起来,使他半靠在床榻边,而后双手从青衣小侍手中接过汤药。

雍林轻咳了一声,“二郎呢,还没回来?”

侍从一边给搅拌着药让它快些凉下来,一面回道:“殿下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雍林望着床帏,眼神空洞。半晌后,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父亲。”雍淮匆匆进来,连外衣都还没来得及换下,“可好些了?”他瞥见小几上放着的汤药,忙端起来准备喂给雍林。

雍林脸色一黑,将豆青色药碗抢了过来,他还没老到动不了的年纪!

把药一股脑喝完后,雍林回过头,幽幽望向雍淮,“二郎,我昨晚梦到你母亲了。”

“嗯。”雍淮抿了抿唇,“父亲这段时间还是让程院使常随身侧,时时照看。”雍林早晨醒来吐了血,整个宫中人仰马翻的,几乎要乱成一锅粥。

雍林叹了口气,“我知道。昨晚你阿娘问我,你大兄的忌日快到了,还记不记得。又说他们五个太孤单了,问我什么时候去找他们。”

“她是在怨我,我当初要是不起兵,他......”

后面的话雍林没有再说下去,殿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雍淮接药碗的手顿了顿,淡声道:“母亲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父亲何必当真。”

“不是气话。”雍林固执的说:“她从前就一直在生气,不怎么理我。我现在这幅模样,哪还有脸去见她。”从前他没多少妾室,宫中妃嫔大多数都是许后崩逝后才纳的,他时常沉溺其中麻痹自己,清醒时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却又摆脱不了,如此循环往复。

雍林说着说着,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雍淮忙将一旁的帕子递了过去。他咳了半天,等将帕子放下时,上面满是斑驳血迹。

雍淮又扬声让宫侍唤御医进来,自己也不敢走,只守在床前看着雍林。自母亲去后,父亲原本就不算好的脾气变得愈发的喜怒无常,暴戾不堪,怒气一上来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宫侍宫妃稍有不慎便遭重责。在气头上的时候,就是他这个亲儿子都不得随意近身。

“没事。”雍林抓住雍淮的胳膊,苦笑道:“再过几日是你阿兄的忌日,你帮我去看看他,再顺带看看你阿姊和三郎二娘,我就不去了,免得你阿娘见了我烦心。”懿怀太子就葬在他的陵寝燕陵中,许后也葬在此处,不过许后是直接葬在他的地宫中,两人预备着将来要合葬的,同懿怀还有些距离。

雍淮扯了扯嘴角,终是没说什么,“知道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雍林喃喃道:“阿真啊,二郎也长大了,若是大郎还在,现在我们连小孙孙都要有了,大娘恐怕也已经嫁人了。”

含凉殿外守着一群人,见到雍淮从殿内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殿下……”又小心翼翼的窥探着雍淮的神色,想要从中得知一二消息,却失望的发现什么都没看出来。

“陛下身体可好些了?”姚丽妃忐忑不安的问着雍淮,她们这些人比谁都怕皇帝死。若是有儿有女又同皇帝关系一般的妃嫔,皇帝死了还更能享福,她们都无子女,就盼着皇帝能活的长长久久的。

雍淮瞥了她一眼,“已无大碍。”

宫侍上前问道:“各宫娘子们在殿门外候了许久,可要请娘子们进去探望陛下?”

“你自己进去同父亲请示。”雍淮声音淡漠,他没有越级替父亲管理宫妃的癖好,顿了会又道:“若是无他事,孤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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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将亲娘堵到哑口无言,再也不提那事,从宋国公府出来后杭榛心情颇好,南垣不禁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杭榛睇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南垣嘀咕道:“又有人找我提绡绡的亲事,我说等她到了十五岁后再选人家,他们还不相信,说绡绡都十三岁了,怎么可能还不选人家。”

“爱信不信,理他们作甚?”杭榛挑了挑眉,“非得像他们一样,十三四岁嫁人就好了吗?”她确实认识不少十三四岁就嫁人生子的,有些明明跟她同龄,看起来比她老了十岁不止,还有些甚至都没活到她这个岁数。

南垣跟着她点了点头,再不敢提这个事。

鹤鸣院内,寝室的窗牖又打开了一扇,落日从中透进来,细细密密的金光照在罗帏上,使葡萄缠枝纹茜色的帐幔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小姑娘以为是婢女打开了窗牖在透气,也没在意。不过她这会要换衣服了,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准备将叉竿取下,将窗子关好。

谁知窗台上竟摆着东西,一个嵌着宝石的凤纹漆盒和一本书。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打开漆盒,里头是一对小巧的点翠耳坠子,仅比指甲盖大些,令她惊奇极了。对着日光把玩了一会,又放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谁路过遗落在这的,点翠是稀罕物,她可不敢乱动。

放下漆盒,小姑娘又将视线移到了一旁的书上,封面赫然是《内部揭秘:宣平县主最爱光顾的小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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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病了,泰半公务便压到了雍淮身上,原本在太极殿中堆积如山的公文被一批批的抱往东宫崇政殿。

饶是雍淮精力旺盛,又从小处理惯了政务的,也觉得颇为烦躁。

经过通传后,李文轻手轻脚的进殿,低声道:“殿下,东西已经送到宣平县主那了。”想起这个李文就觉得心酸,想他也是一个堂堂世家子,从小精心培养长大,又年纪轻轻做到太子左内率中的副率,没想到现在的工作居然是给小姑娘送东西?!简直是太屈才了!他爹他娘听了怕是要痛哭流涕。

这怎么能忍?

“知道了。”雍淮头也不抬,淡声回了一句。

听到太子的声音李文就吓得一个激灵,行吧,横竖这也是在给太子干活,他还是忍着吧。

正要悄无声息的退出去,雍淮又问道:“书呢,怎么不给我?”

经他一提醒,李文才想起了这个事,往自己手上看了看,没有找到,又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怔愣道:“我买了的呀,怎么不见了。”

雍淮难得抬眸看了他一眼,“所以东西呢?”

“臣真的买了的。”李文还在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又在身上翻找了许久,愣是什么都没找到,连袖口都被他掏了半天,方才绝望的发现书是真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