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1 / 2)

秋日的午后,宫道上了无行人,显得有几分萧瑟苍凉。一阵风吹来,东昌拢了拢袖子,蹙眉看着前方巍峨的太极殿。

侍女给她披了一件比甲,“娘子,小心着凉。”

东昌如常穿上,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庄肃的太极殿也令她生出几分烦躁来。

她忽而想起了父亲离去前,也是这样的时节,那时候还在南京,父亲病重,她进宫侍疾。

东昌压下心头的异样,快步往殿内行去。太极殿的布置她极为熟悉,无论是太|祖或是雍林,都时常在此召见她。轻车熟路的到了殿门外等候通传,片刻后,便有宦人引她去了偏殿。

“十娘,你知道哪家女郎,名字里带个绡的?”还不等东昌坐定,雍林便迫不及待的问出声。

东昌的原本要去拿茶盏的手倏地收紧,转头看向雍林,声音带了些颤抖,“哪个绡?”可别是她想的那个,难道他发现什么了?那他知不知道她早就知道太子有喜欢的人的事?东昌已经在考虑怎么死比较舒服了。

雍林淡声道:“曳雾绡之轻裾。”

果然是她想的那个!

东昌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有的,蓟北郡王家的大娘就是。”

她神色十分不自然,忸忸怩怩的,与平常的模样大为不同。雍林有些狐疑,盯着她瞧了许久,终是不动声色道:“他家大娘如何?”

“挺、挺好?”东昌说的小心翼翼,她哪敢说未来太子妃的坏话啊,她是长公主,又不是皇后。往小了说她只是个已经嫁出去的姑姑,不是直系长辈,并且是不管娘家事的那种。往大了说,太子是储君,她是臣,如何敢随意置喙。

这会摸不清楚皇帝的心思,她更加不敢妄加评论,只往中间那一层说。

雍林“哦”了一声,突然问道:“二郎喜欢的,是不是就是他家女郎?”

他突然这么直白,东昌被吓了一大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是呆愣愣的点了点头,“好像是。”

雍林脸色沉了下来,“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他越想越气,“你什么意思?”

东昌即刻起身,苦笑道:“阿兄,我也只是猜测啊,二郎从未跟我讲过是谁。”她一个做姑姑的,天天把侄子的事拿去兄长面前说,烦不烦人啊?

盯着雍林吃人的目光,她硬着头皮道:“阿兄,你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二郎的人,他们想必清楚些。”

雍林突然想到什么,淡声道:“把任曲带过来。”

皇帝如此直白的询问,可见是已经大致知晓了,任曲不敢作假,将大致的情况同雍林说了一遍。

等任曲退下后,雍林方才感慨道:“儿大不中留啊!”

东昌坐在那,听他一个人嘀嘀咕咕,未曾发话。等他说的差不多了,方才说:“阿兄,你准备如何?”

“还能如何?”雍林瞪了她一眼,“等他回来,就差不多能成亲了,也老大不小了。”

他心中已有决断,东昌便适时闭上嘴,等他继续说。

铜雀香炉上烟雾缥缈,丝丝缕缕的浅淡香味传入口鼻,令人清醒了几分。雍林揉了揉眉心,淡声道:“你先回去吧,让我想想,我改日还得找南垣。”

东昌在宫内逗留许久,等她出宫时,已至申时,想着今日的事,再想想最近明里暗里来找自己探听东宫妃人选、想要通过自己举荐的人家,不由暗自叹了一声。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些家族便要大失所望了。

前朝就是因外戚当权而逐渐乱了根本,故而本朝对外戚多有防范,做皇帝和太子岳家,对于原本就处于顶层的贵族来说,能捞到的好处着实算不得多。

希冀能得她引荐的,都是略次一等的人家。凉国公府算是少见的,多半也是因着凉国公娶了蓝山县主,同宗室有了姻亲关系,除非特许不得久在京城为官,便想着趁此成为储君岳家,以期能久在权力中心。否则再是超品国公府,离京城久了,也难保不会有下去的可能。

现今南家数人处在高位上,若是成了太子岳家,也不知是退还是不退。南弘倒是年纪大了无所谓,可她父亲却正值壮年,兄长甚至都还未入仕。

东昌压了压唇角,总之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安安心心做她的公主便可。

行至承天门处,正要出宫城,进入皇城,却从后方奔来一列侍卫,高呼道:“长主请留步!”

“何事?”东昌蹙眉,回首望向同她说话的侍卫。

那侍卫行礼后,恭敬道:“宫城将要落钥,还请长主今夜在宫中安歇。”

东昌大惊失色,不过申时而已,离宫门落钥的时间不知还有多远,这是作甚?

这人是皇帝亲卫,从十来岁上就给皇帝捧刀的,后面跟着的人也尽是禁军,东昌不敢怀疑他的话。只是能下这种令,想必是宫中出了大事,唯一能直接封闭宫城的大事,唯有跟皇帝有关的。

思及此,东昌匆匆往回行去,不敢耽搁。

东昌在离太极殿不远的一处空置殿宇住下,也不敢派人去探听情况。

这几日姚丽妃、陈贤妃、尤惠妃等几个高位的嫔妃,络绎不绝的想要来见东昌,想要探听一二,毕竟皇帝晕厥前,最后见的人就是她。宫里长大的,哪个不是人精,这样的时节,东昌如何敢生事,一概不见。

在东昌这碰了个软钉子,一众妃嫔也不敢去找太极殿寻皇帝,一时间,整个后宫都有些人心惶惶。

等到第三日晚,守在太极殿中的一众宫侍和太医都快崩溃了,临近子时,守在窗前的宦人突然看到雍林眼睛睁开,定定的看着他。

宦人喜形于色,又不敢大声喧哗以免吵到皇帝,急忙给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端水过来。

“二郎呢?”雍林躺了三日,声音暗哑,像嗞呀晃动的车轮。

宦人愣了愣,回道:“殿下还在广西呢。”

雍林仿佛才想起来一般,沉默下来,喝了口水后,撑着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宦人瞧了一眼更漏,“陛下睡了三日,现下刚到子时。奴婢这便去传膳,顺带将诸位太医请进来。”

听到自己躺了三天,雍林蓦地睁大双眼,眼中布满红血丝,眼球微微向外凸起,瞧着极为骇人。

用过一些粥和药后,他才感觉稍微精神了些,召了几人进来给他回禀这几日的事。

太极殿内开始忙碌起来,人人脸上皆带着喜色,不再如先前一般一潭死水的模样。渐渐地,皇帝醒了的消息传至整个宫里,一众人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了。

待人都退下后,雍林剧烈的咳嗽起来,轻捶着胸口,呢喃道:“阿真......”他眼中逐渐浮现起疯狂之色,殿内众人低垂着头颅,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每到这个时候,便是狂躁易怒,没有人敢轻易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