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湖别过头去, 就当没看见他。
贺思梧叫来了管事, 询问米粮薪柴的数量, 又问一日大约有多少人来领粥,对于自家的粥如此稀薄, 是有些不满的。
管事道“十四姑娘, 因着这旱灾,运京的粮米价格涨了四倍不止, 价钱倒不是最要紧的, 只是怕咱们家囤的粮不够, 到时也不一定有处买, 只有越来越缺粮的。”
运京为慧朝政治中心,又是最繁华之所,是慧朝物价最高昂之地, 天下物资都不可避免的优先向运京涌来。然而此次有半壁江山遭灾, 米粮价格飞涨, 免不得有许多商贾将粮食运往各处赚取银两,流往运京的本就少了, 又来这许多灾民围在皇城外张嘴等着, 一直这样下去, 运京迟早也将无粮可卖。家有囤粮的人家尚且能过,但一般小老百姓恐怕也得跟着外头的流民一起饿肚子了。
“且如今是冬日, 薪柴也是涨了价昨儿是施粥的第一日,到了饭时,这来打粥的人是乌泱泱的。许多人打了粥在一旁不顾烫嗓子, 一口灌了,立即又来排队不能让人吃个饱腹,能吊着命便是功德一件了。”
管事对着贺思梧的问话,恨不能问一答十,李宁湖便在一旁细细听着。
说起粮食,她的田庄、山庄、宅子里都囤了一批,是因着她虽多酿果酒花酒药酒,但也需要用到部份的粮食酒进行调制。
李宁湖心中就在考虑,是否留下足够的储备粮食后,逐步的将这些粮食捐献出来。
若是捐献,是成全了别人家的名声,还是自家赚个名声有时得个好名声,是张护身符,也是一份助力。然而她们李家业小官微,名声大了,也有可能是催命符。
李宁湖就想着回头与李高惟商议,横竖她又做不了官,加持都得加持到李高惟身上。
三个姑娘决定先不做改变,照着先前的样子,熬煮那稀薄的清粥,看看再说。
一时锅里传出来一股米香,已经有流民手里攥着瓦钵被小厮组成的人墙拦在一丈开外,眼睛直冒着绿光,有如饿狼等着扑食。
近距离看着这种情形,三位姑娘都有不同程度的心慌。
旁边一位婆子舀了一勺尝了尝
,对贺思梧道“十四姑娘,熟了。”
“啊哦”贺思梧回过神来,一时不知怎么办,有些犹疑的道“那就放人过来,排队领粥”
管事正要补充“十四姑娘,让人拿长矛拦着,一次只放一个,有人挤就抽。”
谁知贺思梧这话一出,有个小厮有心在主家面前表现,立刻让开身子放开了一个缺口。这便有如个开闸泄洪的信号,附近的流民皆往这缺口涌来,竟堵得谁也冲不进来。
但终究涌过来的人过多,几名小厮被推倒在地,没人顾得上他们,直往他们身上踩去。
一看这情形,李宁湖几人吓得脸色都变了。
贺思梧忙喊“快拦住他们把人救出来”
身边守着的几个粗使仆妇看这情形,都不敢上,只管拦在三位姑娘面前“三位小祖宗,咱们快往后退,这情形拦不住,先让他们疯完再说。”
管事的心里焦急,但也知晓不远处便有兵卒,立刻会注意到此处的乱象,事情闹不大。
谁知道这些流民这么一挤,也不知是谁推了谁,身子往锅上一撞,整口大锅就被撞翻过去,一大锅热腾腾的粥倒翻在地,中间热粥泼得四处都是,许多人都惨叫起来。
李宁湖正往后退着,突然觉得脚尖一烫,不由啊的叫出声来。
大曲小曲吓了一跳“姑娘”
李宁湖往后倒去,还好大曲小曲两个架起她就托到了一侧去。
滚水烫过了就烫过了,这粥水却更粘稠,能糊在脚尖脚背上持续烫,李宁湖疼得脸色都变了。
四处都是尖叫混乱,谁也顾不上谁。
李宁湖靠着墙根直嘶气,大曲小曲蹲着去看她的脚。
李宁湖痛苦道“别看了,找些水来往我脚上浇。”
大曲小曲是慌了神,这人仰马翻的场所,脑子蒙蒙的,不知往何处寻水。
李宁湖余光便觉着有片阴影迅速盖住了她,侧头一看,便见窦玄章疾步冲了过来,一张俊美非凡的面上淡漠无情,只紧抿着唇,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听见了李宁湖的话尾,几步冲到一边的棚内,将人家备着煮粥的井水拎了一桶出来,直接往李宁湖伸出来的脚尖上浇去。
一股极致的冰寒使李宁湖闷哼一声
,按说烫伤后要持续冲冷水,然而这个天气的水太冰了,持续冲下去恐怕她烫伤之外又得冻伤。
她忙唤了一声“好了,住手。”
窦玄章住了手,立在当场望着她。
李宁湖吩咐道“大曲,你背我回去,小曲,你去请名大夫上家去。”
大曲依言蹲下身,让李宁湖伏上去,背起就走。
小曲忍不住回头看了窦玄章一眼,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立在原地,却给了她一种无措的错觉。
李宁湖给大曲背回自家马车上,也来不及给李高惟打招呼,先赶紧回家去,回头再打发人来接他们。
车夫晓得事情轻重,但皇城内又不许疾驰,只能是尽量往家赶。
李宁湖这要露脚给人看,就不好顺便在外头医馆就医了,只能是请大夫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