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年确实是因为太夫人有这个意思,想着自己反正是要过继,弟弟的三个儿子都是宋家血胲,过继哪个都一样,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宋勇一向驯顺听话,乔思柔又很贤惠,鹤庆侯根本没把他俩放在眼里,更没想到乔思柔会突然爆发,带着宋长青和宋长春回了娘家。
这之后一连串的事,更是他始料不及的。
事情发展到今天,已经完全超出了鹤庆侯的掌控。回想往事,他不是不后悔的,可是事已至此,再怎后悔又有什么办法呢?世上又没有卖后悔药的。
鹤庆侯明知多想无益,跟苏夫人抱怨过这么一回以后,也就不再提起了。他不再提这件事,苏夫人却是把前情往事一遍遍回忆,郁结于心,难以排遣。
她和乔思柔早已翻了脸,势成水火,可是她这些年来一件好事、喜事也没有,乔思柔却为长子娶了崇山侯府的千金为妻,不久之后便抱上了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又为次子铺路,让他进了近卫任职,前程一片锦绣。不光这样,她的外甥女还被册为周王妃,成了皇家的儿媳妇-----什么好事都让她赶上了啊。
苏夫人想想这些,气的脸都黄了,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无名火在五脏六腑中燃烧,痛苦不堪。
最近乔思柔总算遇上了一件烦心事,苏夫人也就高兴起来了。
让乔思柔烦心的事,就是蒋氏托人向乔家提亲,要为她的独养儿子常讷求娶乔致俊。
其实常讷是开国公和蒋氏唯一的儿子,将来开国公府就是他的,乔致俊嫁了他会是以后的开国公夫人,在功利心重的人看来这也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可是乔思齐为女儿择婿看重的并非这些,他更在意女婿的人品、德行、操守,常讷这样的人他哪里看得上?-----就算常讷这几年已经“改好了”,毕竟是有污点的人,过去做的事根本抹不去。
郑氏心思就更细密了,还考虑到许多乔思齐没有考虑到的问题:蒋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过于看重,将来对儿媳妇的要求一定严苛,真要是结了这门亲,单单是应付婆婆,就够乔致俊头疼的了。
乔思柔和乔思齐是至亲兄妹,哥嫂的烦恼,自然也是她的烦恼。
蒋氏对这桩婚事非常有把握,已经志得意满的跟几家亲戚提起过。苏氏的娘家和蒋氏的娘家瑞兴侯府是转折亲,这件事也便传到了苏氏耳中。最初苏氏知道这件事气的不行,“嫁了常讷,往后可就是开国公夫人了,就乔家那妮子,她也配!”后来见乔思柔不仅没有趾高气扬神清气爽,反倒皱着眉头、神色不悦,知道乔思柔在为娘家侄女犯愁,她便幸灾乐祸起来。
“弟妹,恭喜恭喜。”她皮笑肉不笑的,向乔思柔道喜,“乔家要出位国公夫人了,大喜,大喜!”
乔思柔气得眼里快要喷出火来,厉声道:“大嫂请慎言!我侄女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家,尚未许人,这国公夫人的话是从哪里提起?大嫂贵来侯夫人,难道不知道女孩儿家的名声要紧,若是亲事并未尘埃落定,便不应随意提起么?”
苏夫人也知道自己失礼,男家只是提了亲,女家又没答应,这还没定下来的亲事便这么明明白白说出来了,若是以后亲事不成,女家的脸往哪里放?可是她憋了许久的气,今天终于能打击乔思柔了,说什么也不肯轻轻放过这大好机会,干笑了两声,说道:“弟妹何必如此?开国公府委实是户好人家,令侄女嫁过去,是极有福气的。”
乔思柔气极反笑,讥讽的说道:“我跟大嫂说这些显而易见的道理有什么用?大嫂这一生并未有亲生儿女,做母亲的心,你是体会不到的。大嫂,你若曾经生养过,有亲生女儿,便断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苏夫人最大的痛处便是无儿无女,乔思柔这么一说,她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背过去!
她伸手指着乔思柔,胸膛起伏,大口喘着粗气,“你,你,你不敬大嫂!”
乔思柔方才也被她气得够呛,这会儿见她这样,心里很是痛快,笑吟吟伸出手,把苏夫人指着自己的手掌压了下去,“哎哟,我哪敢不敬大嫂,大嫂可是侯夫人呢,何等的了不起!我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你不敬啊。大嫂,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没生养过,不明白做母亲的心思,这做母亲的人啊,自己吃了亏、受了罪都是可以忍的,若有人要欺负自己的孩儿,却是实在忍耐不得!”嫣然一笑,愉快的补充道:“做姑母的也是一样,侄儿侄女虽比不上亲生的孩子,却也差不了多少,若是有人要污蔑侄女,往侄女身上泼脏水,那真是杀人的心也有啊!”
乔思柔洋洋洒洒这一长串的话说出来,苏夫人直愣愣看了她半晌,载倒在地。
-----她被气得昏了过去。
“呸,活该!”乔思柔忿忿的啐了一口。
就算你没有生过孩子,也不该这么恶毒啊!从前你诋毁小玲珑,如今你又中伤阿俊,便是我乔思柔不得你的意,孩子们又没得罪过你,何必这般不留余地!-----姑娘家名声要紧,你难道不懂,不知道?你散播谣言的时候,你口不择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对于十几岁的姑娘家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你……你这样的人,活该无儿无女!你缺德啊。
乔思柔先是命侍女把苏夫人抬回到她房里、请大夫来看视,然后便到太夫人面前哭诉去了。
太夫人病才略好了点,被乔思柔一场痛哭、诉说,弄的晕头转向,“你大嫂不是这样的人,或许是有些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她哪个儿媳妇也不敢得罪,想了半晌,怯怯的替苏夫人辩解。
乔思柔心中连连冷笑。
果然是别指望着太夫人能公道一回,她永远就是和稀泥,不管遇到什么事,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乔思柔命人在门口看着,等宋勇一到家,便把他请到了太夫人面前,乔思柔又冲宋勇哭诉了一番,“……先前她那么说玲珑,现在又这么说阿俊,这是要逼死我不成?二爷若是不为我做主,索性给我一纸休书,把我休回乔家吧,省得在你们宋家受这窝囊气!”宋勇大为气愤,嚷嚷道:“大嫂这是得了失心疯不成,男家只是提了亲,女家还没吐口呢,她就到处吵吵起来,唯恐天下不乱!以后亲事如果不成,阿俊还能出门见人么?”一再跟太夫人不依,要太夫人还他个公道。
太夫人一个头两个大,本来是坐在榻上的,后来实在应付不了,干脆躺下来呻-吟,装起病来。
宋勇见太夫人这样,不再跟太夫人闹了,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他去堵他大哥鹤庆侯了。
鹤庆侯习惯从西边的角门回家,这天他在门前下了马,就见弟弟宋勇满脸通红的冲出来,气势汹汹的瞪着他。
“怎么了这是?”鹤庆侯不由的皱眉。
“跟我来!”宋勇还算保留有一丝理智,没跟他在门口吵嚷,雄纠纠气昂昂的拉着他往家里走。
鹤庆侯被这莽撞的弟弟下大力气拉着,挣又挣不脱,只好无可奈何的跟着他。
宋勇把鹤庆侯就近拉到一个亭子当中,把仆役们全部撵得远远的,跟鹤庆侯吵了一架。
“大哥,你和大嫂这是嫌日子太消停了,非要闹点事出来,对不对?”宋勇怒气冲冲,“我三个儿子,你们说要过继哪个便过继哪个,我说过一句话么?还不是全依着大哥大嫂!本来是指望着兄弟两个在一处和睦度日的,可是如今看看,分明是我痴心妄想!大哥大嫂一再挑衅于我!”
宋勇从来也不是精明人,可他真要是发起脾气来,鹤庆侯才发觉他有多难对付。
“你大嫂不是这个意思……”鹤庆侯想替苏夫人解释。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连人情世故也不懂啊,庆姐儿就是被她给害的!”宋勇眼睛红了,扯着嗓子叫道。
他恨宋长庆不争气,可是宋长庆的死,他不是不心痛的。
想想宋长庆的死,他更恨苏夫人了:我闺女过继给你,你不好好教她,最终让她走上了绝路!
鹤庆侯本来就没理,提起宋长庆更是招架不住,冷汗都流下来了,“二弟别闹了,别闹了。”辞不达意的胡乱搪塞了几句,想溜。
宋勇犯了倔脾气,追上去拉着鹤庆侯不许他走。鹤庆侯被逼无奈,只好答应,“二弟,我回去说说你大嫂,一定说她。”宋勇气咻咻瞅了他半天,才把他放开了。
鹤庆侯无精打彩的回去,只见苏夫人脸黄黄的在床上半躺着,样子十分可怜,责备的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在床边坐下,长长叹了口气。
苏夫人才醒过来不久,外面的情形还不知道,哽咽着说道:“……我被弟媳妇这么当面顶撞,以后在这个家里还如何立足?侯爷要替我做主啊。”鹤庆侯哼了一声,“做什么主?二弟才跟我叫嚷了半天,我好容易才脱了身!”想起宋勇犯起浑来的难缠样子,十分烦恼。
苏夫人气得发抖,“这个乔氏,居然恶人先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