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甜脱口而出之后,才想到这个年代还没有一鸡三吃的说法,就说这是何忠灿从部队上带回来的吃法,一会儿她做出来,保证他们吃了都说好。
听女儿说起一鸡三吃时流口水的样子,唐玉香也不好再说那些跟女儿婆家相关的话。不管怎么说,女儿回娘家了,总要让她好生吃顿饭,轻松两天。至于以后怎么办,再说吧。
“那你去做吧,我来带秀琳。”唐玉香说完去把秀琳抱过来,对她说,“走,外婆去给你拿麻糖吃。”
秀琳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唐玉香了,虽然丁小甜常常跟女儿说起外婆,但小孩子没什么记忆力,这会儿见到唐玉香就不亲近她。要不是听说唐玉香给她拿麻糖吃,就不会让唐玉香抱。
唐玉香去打开屋子里角落处的一个瓷罐子,从里面摸了一块放在炒好的黄豆粉里面的拇指大小的糖块出来,递给秀琳。
秀琳拿过糖立刻放进嘴巴里含着,小嘴瞬间鼓起。
丁小甜见状也走过去,伸手从这个青花瓷罐子里摸了两块麻糖出来,一 口咬下去,嘎嘣脆,沾着黄豆粉的麻糖带来纯粹的一种回味悠长的甜味。她满足得眼睛眯起,感叹说太好吃了。
重生之前,多少年,她都怀念这个麻糖的味道,那是一种母亲的味道。
她母亲是在她大哥病逝之后三年离世的,说起来也是有十七年没有见到母亲了。
重生之后的丁小甜,也可以说丁老太,她看到那些已经离世的亲人再次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心里充满了欣喜。
她想要尽力对这些亲人好,弥补一些遗憾。
别的不说,吃好点儿,是她现在这个阶段想做的。
“你看你,多大人了,吃个麻糖,比秀琳还带劲儿。”唐玉香在一旁看到女儿吃麻糖时那满足的神情,不由得取笑她。
“妈,明天咱们上供销社去买两斤麻糖回来。”被母亲取笑的丁小甜却不以为意,而是打算给母亲这个瓷器罐子里再补充一些麻糖进去。
说完,她把自己手里的另一块麻糖给母亲吃。
唐玉香却说她不吃,这些糖都是给孩子吃的,她不喜欢吃麻糖,吃了粘牙。
这些话,搁在丁小甜重生之前,她一定不会多想。
但重生之后,她却知道这是母亲舍不得吃糖,根本就不是不喜欢。
因为母亲在艰苦的年代说过各种她不喜欢吃的东西,除了糖,还有油,还有肉,还有鱼。
她总是把这些她不喜欢的东西让给孩子们吃,以及更小的孙子孙女们吃。
后来日子好过了,她就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不挑了。
丁小甜硬把手里那块拇指大小的麻糖塞母亲嘴里了。
唐玉香嫌弃地说丁小甜胡闹,但却笑得弯起眼睛。
装在屋角一尺高的青花瓷罐子里的这些麻糖都是上一年中秋节的存货,一共也就一斤,还是去公社的供销社拿糖票买的,买回来之后,一家人吃了几块之后,剩下的都被敲成了拇指大小的糖块放瓷罐子里了。
之后逢年过节,或者来个亲戚家的小孩,唐玉香就会摸出来一块给孩子吃,孩子吃了她的糖,都会把她当成一个慈祥老太太,特别喜欢亲近她。
一听女儿要去买两斤麻糖,唐玉香就说不用了,还说她不知道节俭,就算有点儿钱也不能买这种零嘴吃啊。
何忠灿回家探亲私下给女儿塞钱的事情,女儿悄悄告诉过她,所以她知道女儿手里有几十块钱,还有一些票。
那个年代买什么东西都要票,不是你想买多少就能买的。很多东西,买的时候不是花钱,而是要有票:粮票、布票、烟票、酒票、火柴票、肉票、点心票、糖票,诸如此类等等。
“妈,我还有两张糖票,正好可以买两斤麻糖,刚刚我摸了两块麻糖吃,罐子里已经没多少了,得往里面添点儿了。”
“你个傻孩子,这麻糖就是吃着玩儿的东西,你有糖票拿去买白砂糖或者红糖,也比买麻糖好。我看你,你别买麻糖了,浪费。”
“那我留一张糖票,明天去买一斤麻糖,您的罐子里的麻糖快没了,想要哄家里的小娃娃高兴,没有糖怎么行?”
唐玉香还想劝说女儿几句,但是丁小甜已经转身出去了,她说,她这就去灶房做菜去。
丁家的灶房里,丁小甜的大嫂李珍月正在洗鸡肠子,丁建军手里拿着那只杀好拔了毛的鸡,放在用谷草点燃的火堆上翻来翻去,好把鸡身上那些没有拔干净的细毛给烧掉。
两口子一边干着手里的活儿,一边聊着。
李珍月笑眯眯地说:“没想到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还能吃上鸡,还是这么大一只的肥鸡,还是二妹大方,要我,真舍不得把下蛋的鸡给杀来吃了”
丁建军接话:“所以,你这个嫂子要对她好点儿。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了,二妹回来可能要在娘家住一段时间,你以后每天中午多煮点儿饭,二妹跟秀琳都要在咱们这儿吃饭。”
“你说什么?”李珍月一听,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不太高兴地问。
第7章
也不怪李珍月不高兴,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宽裕,尤其是丁家,家里只有丁建军一个正劳力一天下来挣九个公分。其他人,因为不是妇女就是半大孩子,只能挣五六个公分。一年下来凭挣的公分从生产队分的粮食,一大家人吃饭都紧紧巴巴的。
现在,丁小甜带着女儿秀琳回家,天天吃两顿饭,你说一两天时间还行,时间一长,哪有那么多粮食给她们母女两人吃。
“她们打算住多久回去?”李珍月紧接着问。
“我也不太清楚,一会儿再问一问二妹。”听出了老婆不高兴的丁建军停住了手里的活儿,转脸看了李珍月一眼,“你也不要太小气,你看看,我二妹回娘家又是鸡又是鸭的,在我们家里吃几天饭又算什么。”
“我小气?建军,你也知道我们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就这样一年下来还紧紧巴巴的,再添上两张嘴巴,恐怕锅里的饭又要更稀了。”李珍月有些生气地说,“怪不得她回家要提一只鸡和一只鸭子回来,这样算来,我们是自己吃自己”
“珍月!”丁建军打断了她,“我可以少吃一半的饭,把饭给二妹吃,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李珍月被呛住了,不说话了,只是发气地把手里洗着的鸡肠子扔进了盆里,水溅得到处都是。
两口子接下来默默地干活。
恰巧丁小甜走到灶房来打算做一鸡三吃,就听到了大哥和大嫂争执的话。
在两人不说话陷入沉默之后,她在灶房外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笑着说:“大哥,大嫂,我来帮忙,今天看我的手艺做一鸡三吃。”
李珍月见丁小甜进来了没吭声,倒是丁建军赶忙接话:“哦,一鸡三吃,这倒新鲜,说说,都是怎么个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