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蘅芝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语气愈发温柔:“我当时心里想,呀!这个男人也太帅了!你知道吗?好看的男人我见的不少,我的亡夫也一点不差,可是像你高叔叔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时穿一身军装,英挺潇洒,充满了威严。他脸上棱角分明,一双眼睛闪着锐利的光,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概……”
说着说着,崔蘅芝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后来,我就嫁给了他。”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向他提出离婚?难道他对你不够好。”林蔓不解地问。
崔蘅芝道:“他对我很好,百依百顺。我说我不想生孩子,他也依着我,说那就不要好了。”
“那为什么?”林蔓看得出崔蘅芝还爱高毅生,她想不通既然还爱一个人,还非要离开他的道理。
崔蘅芝苦笑道:“因为我看不透他,你知道吗?他总是把心事藏得很深,从来都不对我讲。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太恐怖了。我受不了枕边躺着一个我永远都不了解的男人。”
这天晚上,崔蘅芝对林蔓说了许多话。
听着听着,林蔓想到了她和秦峰。她不由得有了联想,如果秦峰是一个她看不透的人,那么她还能忍受他,和他生活在一起吗?哪怕他对她千依百顺、体贴入微。而如果反过来,秦峰要是有一天觉得看不透她,那么秦峰又能忍受这样的日子吗?即使她对他千般的温柔如水,两人相敬如宾。
整整一夜,林蔓都在胡思乱想,以至于直到天亮,才半梦半醒地小憩了一会儿。
早上的大会依旧雷打不动地进行。
林蔓赶到会场时,已经接近上工铃响,会场里全是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所幸段大姐和小张给林蔓留了地方。林蔓左推右搡地挤过去坐下。
大会开始了,徐伟迈着大步上台。
林蔓一夜没睡好,听了徐伟的讲话,更是昏昏欲睡。迷迷瞪瞪中,她听见徐伟做完了报告。接着,她又听见徐伟让人上台讲话。一切的流程都一如既往,乱糟糟地进行着,像场吵吵嚷嚷的大剧,每个人都等着它落幕。
“我举报高毅生……”
林蔓猛地惊醒,睁开眼睛望向台上。
一个工人正一板一眼地对着纸念:“我举报高毅生贪污……”
第93章 爱人的方式(下)三更
“高毅生”三个字一出口, 台下人顿时停止了喧嚷, 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一脸惊愕地看向台上, 不可置信片刻前听见的话。
“什么?他说谁?”
“他说高毅生,是高厂长。”
“嘘,少说话,少说话!”
台上的人继续照着纸头上的内容念。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明明该是这个人自己写的稿子,可是他却念得磕磕巴巴、断断续续。有好几次,他不得不停下来, 拿纸给徐伟看,小声地问他某个字的念法。每到这时, 徐伟都会狠白男人一眼,催男人赶快念完, 不要过多地再意细节。
林蔓凑近段大姐, 轻声地问:“这个男人是谁?”
段大姐略想了想, 回道:“好像是宣传科的人。”
小张眼前一亮:“我想起来了, 他是宣传科的李老师,前年因为犯了事, 差点被办退职。”
林蔓道:“那后来呢?退了吗?”
小张道:“没有, 要不然他还能上台讲话?我听人说,他后来走了人事科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把工作保下来。”
人事科?林蔓暗道,那不是林志明的关系吗?可是林志明天天那样巴结高家,该不会对高毅生下手!
李老师念完稿子后, 在众目睽睽之下下台。台下还是寂然无声,每个人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既觉得不好像对其他人一样起哄叫嚷,也觉得不应一直愣愣地看着台上,不发表任何态度。因为很多时候,人不发表任何态度,就意味着反对了。显然,大家都不想徐伟认为他们在反对。反对意味着站边,万一站错了可怎么办!
徐伟早料到台下人的反应。于是,他大手一挥,针对刚才男人的举报,讲了一堆大话套话。接着,几个事先安排在台下的人,带头鼓掌响应。一旦有了第一个人鼓掌,立刻就有第二个人跟着,眨眼工夫,鼓掌声响成一小片。这小片很快地蔓延了开,像潮水一样,泛滥成了一大片。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个想法:“既然其他人鼓掌了,那我也跟着呗!”
林蔓没有从众鼓掌,亦没有从众起哄。她只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眼见着徐伟一人唱完了全场戏。
几套义正言辞的讲话下来,徐伟调动起了台下许多人的情绪。
意味着大会结束的铃声刚一响起,就有数十个工人跟着徐伟跑出会场。这数十个人,清一色是二十岁上下的毛头小子。相比起来,岁数大些的人倒沉稳得多。他们面色平静,如同平常一样,该去食堂吃饭的去吃饭,该回办公室的回办公室。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不发表只字片言的议论。
段大姐和小张结伴走出会场。她们跟化验室的其他人一样,有意无意地疏远了林蔓。
尽管关于高毅生的最终结果未知,但在情况明朗之前,大家还是都谨慎地选择了避开林蔓。
林蔓早看惯了化验室科员的见风使舵。对大家瞬时冷淡下来的态度,她一点也不奇怪,也没一点不自在。她照旧回科室拿饭票,照旧去食堂打菜吃饭。她并不觉得一个人做这些有什么难受。恰恰相反,没人跟在一旁,她刚好能好好地静下来,细细地思量下面的对策。
林蔓打好饭菜,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她刚一坐下,桌上的其他人便都走了。
食堂里吃饭的人很多,许多人都在找位子,甚至有不少人,不得不两个人挤一个位置。可唯独林蔓的饭桌没人坐,大家都像躲瘟神一样地躲她。
“你听说了没?徐伟已经带人去高厂长的办公室了。”郑燕红端着饭盒径直坐在林蔓对面。有人向郑燕红挤眉弄眼地暗示,让她离林蔓远些。郑燕红看也不看,惹得她烦了,她便狠白那人一眼。
“你觉得我不该无动于衷?”林蔓埋头吃饭,语气平和,好像一点也没有受到“高毅生的事”的影响。
郑燕红苦恼地挠头,为林蔓着急:“反正,你总该做些什么?”
林蔓放下勺子,问郑燕红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做些什么?”
郑燕红道:“当然要做些什么了!现在全厂的人都知道你是高厂长的人,万一他出事了,那你不就……”
林蔓抢白道:“我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郑燕红重重地点了下头:“所以你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倒啊!”
林蔓道:“那么如果是你,你又会做什么呢?”
郑燕红沉默了一会儿,苦思冥想了一通。蓦地,她摇了下头,叹气道:“我一个小小的房管科科员,能做什么啊!弄的不好,指不定还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