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他们来得巧,还是这地方蹊跷,不管他们何时来,都恰好能够听到关键之处。
“阿爹,这凛哥儿毕竟不是柴家后人,咱们送过去了,不会露馅吧?”这是王珅的声音。
“没出息的东西,这都看不穿,便是让你金榜题名了,又能爬得多高?谁在乎这人是不是柴家血脉?不过是寻个人,承个姓氏,摆给太子看,摆给天下人看罢了。”
王珅有些迟疑,“可太子闹腾着……官家看重太子。”
郑老公国轻蔑的笑出了声,“姓柴的都死秃瓢儿了,他还能够从坟地里挖出来,滴血认亲不成?老子说他是,他便是。官家看重太子?”
郑老国公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官家,不光是心软,还很心宽。当初我早就建议他,杀了柴皇所有血脉,偏他磨磨唧唧的不肯。你当为何最后那柴皇的嫡长子为何还是死了?还不是因为我们的太子蠢钝如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官家看重他?只不过如今大陈初立,百废待兴,需要一个太子来显示传承稳固罢了。那二皇子,生母低微,又才华不显;三皇子,还是个嗷嗷待哺的,能瞧出什么来,也就是他占了生得早的便宜罢了。”
“官家说心软是心软,可是到底是当皇帝的,心不狠江山怎么会姓姜不姓闵呢?太子处处依赖柴训,又处处不如他……是以柴训留不得。可万万没有想到,亲蚕宫那位……啧啧,柴皇一下子绝了后,那些柴皇旧臣都闹腾得厉害,这才有了今日一出。”
“你当太子一句话,就会让我们放着一堆正事不做,出来寻什么柴家血脉么?不过是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顽童罢了,也值得你放在心上?日后官家不知道还要生多少个儿子呢,现在站队还早了些。”
“我们王家,已经位极人臣,不到最后,不要随便出手押筹码。阿爹年纪已经大了,迟早有驾鹤西去的一日,你如此蠢钝,叫我如何放心闭眼?”
“你是我的老儿子,我逼你走科举之路,那是真心疼爱你,别学那眼皮子浅的,觉得我给你的哥哥们推荫了,却独让你寒窗苦读,他们资质有限,吃阿爹的一口剩饭,就到头了。可是你不同,科举若成,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姜砚之同闵惟秀听着,不忍心的看向了太子,见他如遭雷劈,已经僵硬在了原地,实在是有些同情。
这老郑国公当年同官家乃是同僚,如今大陈新立,若说他一下子就对新皇打心眼里跪舔,那都是虚的,指不定人家还想着,要是老子年轻个几十岁,这天下还指不定姓啥呢!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说起话来自然是十分的难听。
“阿爹你肯定不会有事的。咱们不是偷偷的让人看了么,这村子正是那摆风水阵的绝佳之地。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命中该早死的,让他们给阿爹续命,也算是他们的福气了。”
“阿爹你看,这一定是上天的旨意。咱们正愁不能大肆出来寻去处,恰好就有了这么个寻人的差事。那法术中说的,需要以阴命之人百人祭天,方能炼成延年益寿的神丹。我们便打听到了这个村子,整个村子,除了那凛哥儿乃是阳命,其他的都是阴命。”
“我们正好把凛哥儿带走,其他人祭天,不就两全其美么?若是他日有人查问起,就说我们是为了官家清扫后患呢!这柴家后人,留一个就够了,其他的……被咱们为君分忧了。”王珅说着,奸笑起来。
郑国公一听,有些忧虑起来,“希望如此吧。我们试了许多法子了,希望这一次是真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鬼村(五)
若不是知道下头的场景,是早就发生过了的旧事,闵惟秀恨不得立马跳下去,将下头狼狈为奸的父子二人砸成肉泥。
郑老国公为了长生,不知道谋了多少人的性命了。
寻与他同日而生的孩童放血,抓那黑猫来炖了吃……竟然还有将整个村子全部杀害的惨剧。
这还是被他们发现了的,听郑国公的意思,他之前还做过各种尝试,还不知道有多少血淋淋的真相,被时光掩盖了。
也是难怪,难怪东阳心中有恨,全家惨死,换作是谁,也没有办法泰然处之。
闵惟秀想着,瞧太子那边一瞧,却是一慌,只见刚才还在他们身边的太子同路甲二人,早就失去了踪迹。
她往后一抓,一把抓住了姜砚之的胖手,四周变得静悄悄的起来,不是那种有着虫鸣犬吠的村野宁静,而是死一般的沉寂,浓重的大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的将她同姜砚之笼罩了起来。
明明已经亮了的天色,又暗淡了下去,好似白天并未渡过,夜晚已经降临。
闵惟秀紧了紧手,“村子里好像又变了,怕是要糟糕,姜砚之,你千万要跟着我,咱们不能再走散了。”
姜砚之咬了咬嘴唇,“糟了,我们忘记了一件事,若是按照我大兄说的,东阳早就来了这里。那么他的人呢?我们怎么没有瞧见他?”
闵惟秀此刻已经万分警惕起来,她赶忙将腰间的缎带取了下来,系在了自己同姜砚之的手上,“咱们回去找路丙,他一个人该不会吓尿了吧……”
正在屋子里瑟瑟发抖的路丙,一脸惨白的看着门缝外,正探着头,好奇的往里头看的王二柱子,恨不得仰天深情的呼唤,“大王啊!我再也不在心里头笑话你了,你能来救我一救不?”
那王二柱子,同之前的活人模样已经大不相同,他的脸灰青灰青的,脖子上歪歪扭扭的缝着麻绳,穿着一身寿衣,像是瞧见了那市集里玩杂耍的猴子,兴奋的咯咯咯的笑着。
那笑声,实在是太渗人了。
“村口有动静,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闵惟秀说的时候,心中也有些瘆得慌。
两人往那村口一瞧,只见之前遇见的那个妇人,一身素缟的站在门口,一个面色焦急的男子,对着她说道,“阿妹,你这是何苦呢?你同花儿侥幸逃过一劫,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哥哥家中虽然不富裕,但也绝对不会少了你一口吃的,你又何必……”
那妇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哥哥,我们村中所有人,一夜之间全都死了,周围的人,都说这里是不祥之地,无人敢来。他们不来,我得来,我嫁进了林家村,跪了林家的宗祠,我便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
“我总不能,瞧着他们满村子人,没有人收尸!”
“这事骇人,那人又是京中了不得的大人物。还请哥哥对我发誓,别对小花说起这事。我这个当娘的,日后不能陪着她,也不需要她为我们报仇雪恨。天可怜见,我家小花一进村子,便被吓丢了魂,记不起前程往事。”
“你也莫要再提,便说她爹娘早早的生病去了吧。”
林娘子说着,对着男子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吃力的拉着一个木板车,进了村。那木板车上,堆放着寿衣麻布纸钱之类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男子见她进了村,想要跟进来,可又心中发憷,跺了跺脚,转头跑走了。
林娘子拉着板车,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之前的打谷场上。
闵惟秀一瞧,差点儿没有吐出来。
这里简直犹如战场,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顺着丹砂画的奇怪的图纹,村中的人死状各异,让人头皮发麻。
闵惟秀一眼便瞧见了,三个并排放着的小孩儿,想来就是东阳郡王的弟妹们。
那林娘子捂着嘴,抆了抆眼泪,拿出一篮针线来,挨个的缝补起来,她以边缝,一边唱着,“小娃娃兮,黄泉路,你莫怕,前头便有你嗲嗲;老阿婆兮,地狱门,你莫怕,阎王殿有你亲家;今生的苦,来世的福;冤死的魂,迷途的鬼,安心上路莫停留……”
每缝好一个,便挖一个坑,将他们埋了。然后抓起那马车上的纸钱,往空中抛撒。
而那坟中,便会迅速的站起来一个鬼,围着那打谷场绕起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