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你是阿离?不对啊,你不是为柴皇挡了箭,然后死了么?”
赵离冷笑出声,“我是不是活着,你们两个不清楚么?”
官家捂着血淋淋的手,“不,他死了,他早就死了。”
姜砚之同闵惟秀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迷惑,看上去,官家同武国公,都是认识赵离的。他们没有叫他阿训,却叫他阿离。
可是之前,姜砚之说赵离是阿训,他也并没有否认啊!
赵离哈哈的笑了出声,“当初我死的时候,是如何拜托你们二人,照看主公的?主公待我三人,都有知遇之恩。没有主公,姓闵的你不过是个土将军,姓姜的不过是一个穷书生……是主公,主公给了你们一切,可是你们,都是怎么回报主公的?”
“主公待你不薄,连亲妹妹都嫁给你为妻,你为何要夺他江山?”
官家抿了抿嘴唇,他的嘴唇很薄,嘴角微微有些上翘,看上去颇有几分薄情寡义的味道。
“赵离,你死得太早,根本就看不穿。这个问题,闵二哥也问过我许多次。我说了很多次了,却没有人信,柴皇并非死在我手上,他的的确确是旧伤复发而亡的。咱们都是在战场拿命搏的人,刀剑无眼,便是再厉害的英雄,也有身死的一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是柴皇在,我自然是甘愿俯首,他武能上马打天下,文能提笔治江山,我自愧不如。可是那会儿,天下初定,太子年幼,闵二哥打天下是能手,但并无治国之才……朝中不少诸侯,都虎视眈眈……”
“咱们四人,情同手足。天下人只知道我同闵二哥是柴皇手下的两个能将,不知道有赵离你。可是赵离,你聪明又能干,自然是知道,有时候,命运不是人能够左右的,我手下的那帮人,也要吃饭,也想要功名利禄,也想要身居高位。”
“他们臣服于柴皇,可不想臣服于柴皇帝的儿子!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袍加身,拒绝不能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很痛苦!”
官家说得有些激动。
那个年代的人,可都彪悍得很,武将一个个的,基本上都同武国公有的一拼,蛮横又霸道,谁都不服气谁!这天下,凭什么你坐得,我却坐不得?都是起兵造反,都不是正统天下,谁又能够比谁高贵呢?
满天下,隔几个月就换一次主人……若说忠诚,又有几何?
赵离啪啪啪鼓起了掌,“这么些年,你可是半分未变,一样是一个满口正义的伪君子。当年我劝主公小心你,可是主公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果然被你这个无耻小人给害了。你想着,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自己做皇帝,想做就直说,何必这么弯弯绕绕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你若是真心好,又为何要杀了阿训,还有柴家满门?你是不是要说,阿训也不是你杀的?”
官家嘴角动了动,“阿训……”
赵离激动起来,“阿训就是你杀的!是你亲口下令让人毒死他的!你不知道,那毒药穿肠而过时,那种痛苦……像是火烧内腹一样,疼……真的疼……我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那么疼。比中箭而亡,还要疼!”
官家被他狰狞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
他举起血淋淋的手,指了指赵离,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
第四百二十四章 赵离(一)
赵离说着,阴恻恻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双眼泛红,好似要流出血来。
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让人阵阵生寒。
官家瞧着,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他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显然十分的不正常。
武国公一见大惊,忙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划破了他的伤口,挤出黑血来。
赵离瞧着,笑得越发大声了,陡然之间,他转过头去,看向了门口,“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姜砚之,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断案能手么?你且说说,我到底是谁?”
姜砚之同闵惟秀对视了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在那个黑猫案里,你讲了一个故事,我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故事你没有撒谎,你是陆真遇到的能变成猫少年赵离。”
赵离并没有吃惊,只是看着姜砚之,眼神越发的悠远与苍凉。
说起来,他都快要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曾几何时,他成日里窝在沙发上,捧着手机,一本一本的看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网络小说,梦想着穿越到异世界,称王称霸,然后左拥右抱,身边围满了各种小姐姐。
他的确是穿越了,却穿越在了一只猫的身上,然后他遇到了陆真。
提到陆真,那都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
他一边跟着陆真一道儿写各种话本子,一边跟着邓康王修行,总算修得了人身。
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是猫妖,还是人精。
那是一段自有而平和的时光,天宝女帝贤明又大度,整个中土繁荣富强,天下来朝。
可是再厉害的人,总归是要死的。再美好的王朝,也终究会成为历史的尘埃。
陆真死了之后,他便一直待在这个墓穴里,窝在他的棺上睡着,这一睡便不知时日,再一醒来,已经是诸侯割据,战火连天了。
他换了衣衫提了剑,山河已变幻,故人归来,依旧是少年。
少年赵离一个人出了墓,遇到了这辈子第二个主人柴裕。
那段时日,经常下雨,赵离很不喜欢下雨,猫畏水,会让他身上的毛湿漉漉的。
“主公,姜胤今儿个又来给公主献殷勤了。他这个人,身上有令人讨厌的味道,不是一个好人。”
赵离坐在窗前,听着屋外的雨,今日的雨很大,从屋檐垂下,连成了一道水幕,雨水打在陈年的旧石板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雨雾之中,能清晰的瞧见,水滴石穿,那些旧石板,都坑坑洼洼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穿了。
桌案前的男子,穿着盔甲,手中拿着兵书在瞧,这是他们近年来难得的宁静时光。
“阿离又说胡话,你是猫儿还是狗儿,评价一个人,怎么能够靠味道。我知道,姜胤喜欢用香,熏得你直打喷嚏,你也不至于因为这个,便讨厌他吧!姜胤这个人,有相国之才。”
“咱们辗转征战,你看姜胤,把这京都,治理得那叫一个井井有条的。等战乱平息了,我们大周一定能够再现太平盛世。我的要求也不高,百姓有饭吃,有衣服穿,能安心的生儿育女。”
“年老的人,不用担心自己的儿孙要马革裹尸,年幼的人,不用担心,哪一日阿爹阿娘就要卖儿卖女。像阿离这样的少年郎,只用安安心心的在家里念书,不用再刀里来,血里去,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离伸出手来,接了一点雨,又嫌恶的抆了抆手,“主公一心想着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个?这天下再也没有比主公更加英明神武的人了。阿离不喜欢读书,阿离就想看着主公,一统天下。主公,你听说我,姜胤当真狼子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