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点了点头。
“是的。我从黑山回来的。”
“原来是抵抗蠕蠕的兄弟啊。”他笑了笑,“丘林豹突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我和他父亲是一起迁来的这里,从他小时候起,我就知道他做不了他父亲那样的英雄。但我没想到他连做个男人都做不到。”
“你做的很对,让他逃是逃不掉的,没有在军中历练过的人不知道‘逃兵’意味着什么。”
这个中年男人看着地上跪着的丘林豹突,露出怜悯的神色。
“所以我原谅他了。因为他将会背着这个可怕的名声一辈子,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酷刑,以至于我连唾骂他都有些于心不忍。”
“你们走吧,我虽然不想打骂他,可是看到他心情却一点也好不起来。”这位父亲伤脑筋的叹了口气。
“我那儿子走的时候,刚刚和一家鲜卑姑娘订了亲,也不知道这门亲事会不会黄。这是我唯一遗憾的事情。”
他看了眼王氏。
“经过这件事,我们家就算是断子绝孙,也不会再娶汉女了。”
王氏的脸色一下子煞白了起来。
“只有我鲜卑女儿,才能养出英雄来。就算只是个女人,花木兰那样的鲜卑女儿,也不是你这种……”
“花木兰的阿母是汉人。”贺穆兰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花木兰会写汉字、说汉话,这在军中是无比荣耀的事。汉人创造了文字,得以让我们鲜卑人可以将历史记录下去;汉人创造了各种武器,让我们可以不必赤手空拳的征战;汉人的官吏为我们管理广袤的疆土,让我们不必饿着肚子拼命……”
“这位朋友,你这样的话,我听不得。”
那男人止了声,诧异地看了贺穆兰一眼。
“你说花木兰的阿母是汉人?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贺穆兰耸了耸肩,“事实如此啊。”
贺穆兰没有继续和他争辩下去,而是搀起丘林豹突,十分感激地对他鞠了个躬。
“谢谢你的宽容,这对这个孩子很重要。他会为他做错的事付出代价,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他能看见他做错的事究竟带来的是什么。不知道这个,他永远也没法子变成一个‘男人’。”
“你让他看到了男人宽容的一面,这十分可贵。”
“你谬赞了。我只是经历的比较多,已经看的开了。”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这个面容严肃刚毅的男人居然也会露出有些害羞的表情。
“我相信我儿子不会死,他会堂堂正正的带着军功和战利品回来,就跟当年的我一样。所以……”
他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里屋的布幔。
他的妻子正躲在那后面,因为厌恶这一群人而不愿意出来。
“丘林夫人,你得相信你的儿子。做母亲的总是竭力阻止儿子们往危险的地方去,可他们偏要往里走,这是阻止不了的天性。”
“我……”
王氏将腰弯了下去,几乎弯到了泥土里。
“我对不起……”
“请出去吧。”
这个男人抓了抓脑袋,他看到那个布幔在抖动,所以不由得加快了语速。
“再不出去的话,我今晚就上不了床了。”
咦?
一群人都露出傻了眼的表情。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啊,一天的功夫,只走了两家。”
贺穆兰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累惨了。
她身后的所有人都耷拉着脑袋,拖着腿,没有一个能有她这样饱满的精神。
“但不管怎么说,一开始就有一个好的开端。至少有一家人原谅你了不是吗?”贺穆兰抓住丘林豹突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你觉得这是很羞耻的事吗?一家家去道歉,痛哭流涕,请求别人原谅,让别人来揍你,是很羞耻的事?”
“我……”
丘林豹突支吾着开不了口。
“他们不会原谅你,你自己也无法原谅,但至少不要做一只把自己藏在地洞里的耗子。”
“明天,后天,大后天,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死,在那之前,你都要过着这样的日子。但至少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无论你究竟会变成怎样,当你选择走出这一步……”
贺穆兰的声音像是从天上飘下来一样般钻入丘林豹突的耳朵里。
“我们会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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