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觉得眼前这个怪物是坏人,他不想向坏人低头。
咬咬唇,苏湛大声反驳:“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我娘亲,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说话是什么声音,只有苏姨陪着我,苏姨对我很好,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娘亲,谁也不许欺负她!”
你没见过你娘亲,是因为她为了保护你,在你出生之前就死了!
她生得极好看,说话温柔又轻灵,任谁见了她都会喜欢她的。
她才是你娘亲!
她才是你应该大声维护,不容任何人欺负的人!
扈赫在心底反驳,然而干涸的唇嗫嚅了两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该怎么告诉这个孩子,她娘亲为了他都承受了什么?
这个孩子还这么小,如果在知道一切真相以后,还是觉得那个叫苏梨的女子更好该怎么办呢?
阿漓,如果你在天有灵,听见这个孩子说这样的话,你会难过吗?
这就是陆戟教出来的好儿子!
心脏痛得几乎要炸裂,扈赫又垂下头去,他没再看苏湛,嘴里发出一声嗤笑:“反正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要维护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极低,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无奈。
听得苏湛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他想再说点什么,扈赫突然轻咳一声,竟是咳出一口黑红的血来!
扈赫咳得停不下来,像是陡然被人抽走了精气神,再也支撑不住这具残躯。
苏湛的心一点点揪起来,他还小,对扈赫本来也没有太大的恶意,如今见他咳成这样,心里还是渐渐生出两分不忍:“你……你怎么了?”
扈赫不想再和苏湛说话,趁着咳嗽的间隙吼了一句:“滚!”
吼完,又是剧烈得好像要将肺腑咳出来的咳嗽。
苏湛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他确实不会伤人了,没那么害怕了,壮着胆子道:“是……是你先说我娘……苏姨不好的!”
苏湛还想叫娘亲,想到扈赫刚刚的激动,硬生生改了口。
扈赫仍是不理他,苏湛有些生气,又朝扈赫走近了一点,闷闷道:“你不能这样不讲理,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你不说苏姨不好,我也不会那样说的,我爹说我娘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还让路过商队里的书生画了一幅我娘的画像,但是他说那个书生笔墨不佳,没有画出我娘千分之一的美。”
扈赫终于止了咳,他想他本来就是个不讲理的人,这孩子怎么还会天真到要和他讲道理?果然是随了陆戟的性子。
“我娘很漂亮,人也很好,这些我爹都跟我讲过的,他还说我有个很厉害的舅舅,比他还要厉害很多,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我爹,舅舅比他还厉害,我在心里想过无数遍他会是什么样子,但没有一个是你这样。”
苏梨看着扈赫说,到底是在边关长大的,他的承受能力比一般孩子要强很多,至少现在已经能够从容不迫的和扈赫说话。
扈赫瞧着他,依旧还是刚刚那句话:“我不是你舅舅!”
“我爹不会骗我的。”
苏湛笃定的说,陆戟不会骗他,那就说明他其实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他舅舅,只是他不肯接受而已。
扈赫没再开口,牢房里安静下来,一大一小对视着,莫名生出两分温馨的暖意。
过了一会儿,还是苏湛主动开口。
“舅……舅?”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语气带着不确定和生疏艰涩。
扈赫垂眸,连脑袋也垂了下去,不回应苏湛,也不愿与他对视。
“舅舅!”
苏湛又叫了一声,这一声比刚刚更干脆,声音也更响亮坚定。
他很确定,这个人是他舅舅。
扈赫的肩膀抖了一下,刚刚还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却根本无法掩盖心底的翻涌的战栗的难堪。
他被锁链捆在木架上,是最杀孽深重的重刑犯,可一个孩子站在他面前,用最纯净无辜的声音喊他舅舅。
他喊的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尖刀,毫不留情的剔除他身上的腐肉,一点点露出被仇恨扭曲腐化的骨脊,让那被束缚折磨的灵魂得以重见天日,却又再经不起日光的照耀。
他想缩成一团,回到那污浊不堪的沼泽,也不愿在这里面对这个孩子。
“呵呵!”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全是冷嘲,对陆戟,也是对他自己。
陆戟这一招用得太狠,比他狠太多了。
在苏湛面前,他所有的防御都不堪一击!
“舅舅,我刚刚说错话了,我很想念娘亲的,爹说你画得一手好丹青,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再看见娘亲的人了,你帮阿湛画一幅娘亲的肖像吧!”
苏湛说着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抓扈赫的裤腿。
他的手胖乎乎白嫩嫩,一点点探过来,泄出内心的紧张和小心思。
在快要触碰到的那一刻,扈赫冷冷开口:“这是陆戟教你说的吧?”
“……”
“以为画一幅画就能让我开口了?他是觉得我不会用毛笔来杀人吗?还是有自信我不会对你下手?”
扈赫很自负,也有自负的资本,只要他想,其实不用借助任何工具,就能把苏湛杀死,毕竟他这样小,又这样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