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老老实实垂下头去。
张德被抓了以后,御前换了新人,新人没有张德心思活泛,以往这种天气,不管他出不出门,张德总是会命人提前备好披风暖炉,以免被他临时兴起的外出打个措手不及。
这人没有张德好,可也不像张德为胡人卖命,还敢做出篡改圣旨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寒风凛冽如刀,将脑子里的沉闷刺痛卷走,楚凌昭清醒了不少,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
登基四年,他已经很少有这样闲暇的时光在宫里溜达了。
宫里其实早就变了很多,他走到太后寝殿,却没有进去,只在宫门外面远远地看了一眼,他想起上次太后与他说的那些话,他们的母子感情已经出了很大的问题了。
他又走到潋辰殿,这曾是他过去五年最爱来的地方,因为这里住着他心爱的女子,她娇娇软软的,能让他轻易地放松下来,然而现在里面住着一个疯女人,和一个长得很像怪物的孩子。
他的皇长子。
不,如果先皇后没有难产诈死的话,也许他的皇长子已经两岁多了。
想到这里,楚凌昭再度提步去了太子妃寝殿。
雪下得越来越大,很快打湿了衣衫,冷得刺骨,却将房檐屋角都染上纯洁无瑕的白,掩盖了太子妃寝殿的破败。
楚凌昭推开门进去,这里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还要冷上一分。
先皇后安若裳在世时,他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安家叛乱以后,短短数月他却来这里了好几次。
楚凌昭自己想着都觉得有些嘲讽。
他负手一步步度量着殿里的空间,像眉头苍蝇一样转悠,却又莫名的感觉很安心。
在无数次竭尽全力的回想中,他拼凑起曾经这座寝殿主人的形象,她是个很温婉的女子,以前他觉得其貌不扬,后来看了宫廷画师曾给她画的画像却觉得她其实十分耐看。
她不争不抢,说话永远大方得体,声音柔婉,是最让人舒适的,他以前觉得不喜欢,如今想来却觉得十分难得。
那是他的皇后最应该有的模样,他不喜欢她,不是她的错,是他的心智还配不上这个君王之位。
如果他的皇后还在,他现在应该也能轻松一点吧。
楚凌昭暗暗地想,人已走进了安若裳的卧寝,从安若裳难产以后,这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再没有人动过,落下了厚厚的灰尘。
楚凌昭走到床边,想起三年前自己就是无动于衷的站在这里看着安若裳的‘尸体’的。
他当时心里有过一丝难过吗?
楚凌昭问自己,却记不清当时的心情,他往床边走了一步,试图感受当初那个女子留在这里最后的痛苦挣扎,却猛然顿住脚步,他的目光难以置信的看着床前的鞋塌。
那方鞋塌是上好的黄花梨做的,他记得是他们新婚之前,太后特别找工匠定做的这张床,但新婚之夜,他让这个女子独守了婚房。
现在,这个许久没有过人的宫殿,那鞋塌之上有一双清晰无比的脚印!
有人来过这里!
那个人就站在这里看着那张床!
楚凌昭一瞬间想起那时在皇陵,安若裳的棺木里搜出来的那封信。
她说他们很快就会重逢。
他的皇后,时隔三年又回来了!
楚凌昭的心脏狂跳不止,他很惊愕也很激动,甚至还有一丝不知名的紧张。
他的皇后还活着,那她腹中那个孩子呢?会不会也还活着?
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孩子已经平安健康的降生在这个世上?
“禾喜!”
楚凌昭喊了一声,候在门外的宫人连忙跑进来:“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除了朕,谁还进过这里?”他问,语气十分笃定,宫人一脸懵:“陛下,没……没人……”
“一定有人进过这里!”
楚凌昭打断宫人的话,深吸两口气忽的大步朝外走去,宫人吓得脸色剧变,立刻提步跟上,刚跨出太子妃宫的宫门,一个御林军匆忙跑来:“陛下,赵大人在宫外被人劫持了!”
“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
楚凌昭勃然大怒,赵寒灼是大理寺少卿,虽然是文官,可最近京中不太平,他进出都是带着人的,什么人竟然能把他劫持了?
“微臣尚不清楚,是赵大人的贴身护卫赵拾拼死赶到宫门报的信,赵拾受了重伤,还没交代清楚缘由就晕死过去,目前正在太医院救治!”
楚凌昭抿唇,眼神冷肃的朝太医院大步走去,嘴里同时命令:“调集御林军羽卫,朕倒要看看是谁胆敢挟持朝廷命官!”
说着话,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一个侍卫在楚凌昭面前跪下,双手呈上一枚银色令牌。
“启禀陛下,浔北县有安家余孽,自称奉太后之令,掳劫全县三千石粮食,被发现后欲图焚粮,被苏县主制止,但仍有不少粮食被烧,请陛下定夺!”
第108章 朕想问王上借人
夜半,太后寝殿。
一个身子瘦小的宫人端着托盘匆匆往里走,刚跨过宫门,却被埋伏在门口的御林军掩住口鼻拖出门外。
一盏茶后,寝殿传来咳嗽声,没多久,寝殿门被拉开,太后拢着披风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