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的打扮和胡人公主一致,手里却抱着一个瓷白的白玉坛子,坛子看上去很名贵,上面还雕刻着精致漂亮的纹路,并非凡品,然而怎么看都很诡异。
因为那坛子的形状,像极了远昭百姓平日常用的骨灰坛子。
胡人公主不是来和亲的吗?怎么会抱着个骨灰坛子离京?
众人不解,却又无从探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能被那不可得知的秘密挠得心痒难耐。
一路出了皇城,赵寒灼翻身下马:“陛下派了五十精锐护送王上与各位使臣,愿诸位一路平安!远昭与贵族能一直睦邻友好!”
赵寒灼说着官方的客套话,到了这里,忽鞑也没有要虚伪回应的必要,鼻间哼了一声,驾着马车的勇士便猛地挥了马鞭,飞驰而去。
等使臣团都走了出去,赵寒灼回城,冷声命令:“关城门!”
厚重的城门缓慢地发出低沉的声响,昭示着亡灵之战换来的短暂祥和拉开帷幕,尽管谁也不知道这祥和背后,藏着怎样可怖的暗流涌动……
两个月后,夜,胡地,忽伦王宫。
胡地苦寒,多风沙,王宫修建得不如远昭皇室那样高大恢弘,就连忽鞑的也只有一层,只是宫殿的屋顶架得很高,呈圆弧状,屋顶中央用琉璃做了个圆形天窗,日光和月光洒下来时,便会有璀璨的流光倾洒而下。
在胡地,他们认为这是神灵赐予的圣光。
胡人得知忽鞑要回来的消息,早早地前来迎接,看见苏梨和她手上捧着的骨灰坛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凶恶不善起来。
他们都知道,苏梨手上捧着的是忽可多的骨灰。
那是他们伟大的勇士,也是他们的神灵之子,比忽鞑更有可能带给他们强大富足的男人,但那个男人被远昭的人杀死了,不仅如此,还给烧成了灰。
胡人信奉神灵,奉行天葬,尸体没能完整的保存下来,是非常让人愤怒的一件事。
苏梨可以明显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渐渐如尖刀,恨不得将她扒皮剥骨生吃了一样。
忽鞑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径直把苏梨带到了他的王宫,一进去,苏梨就看见那琉璃做的天窗下面,摆放着一个火炉,里面的火光是幽蓝的,年迈的巫师站在火炉旁边手舞足蹈的跳着自古流传下来的巫舞,为亡灵祈福。
“过去。”
忽鞑命令,苏梨抱着骨灰坛走过去,巫师面色狰狞的看向她,嘴里叽里咕噜说着晦涩难懂的胡语,颇有点像念咒。
苏梨面无表情的听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巫师从她手里抢过骨灰坛子,伸手抓了一把骨灰洒向火炉,这时他的动作变得无比轻柔,连狰狞的脸色都变得柔和起来,像母亲抱着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
不知火炉里事先放了什么,那一把骨灰洒下去以后,火焰一下子蹿得老高,像是忽可多死后的亡灵带着诸多的不甘心。
巫师不停地往里面洒骨灰,不停地看着火焰说话,给人一种在和鬼沟通交流的错觉。
骨灰撒到一半,巫师抬脚在苏梨的腿弯踢了一下,苏梨跪了下去。
地砖生硬,磕得苏梨膝盖很疼。
苏梨咬牙没吭声,巫师把最后一点骨灰放进一个碗里,碗里事先装了黑红的液体,没一会儿便被搅得粘稠起来,巫师端着那碗走到苏梨面前,沾着那粘稠的东西在苏梨脸上乱画。
隔得近些,苏梨闻到那东西的味道,有点像狗血。
这是在驱邪还是在下咒?
苏梨弄不明白,巫师画完以后,双手合十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在苏梨眉间点了一下。
细微的刺痛传来,像是细小的针尖在眉心扎了一下,苏梨下意识抬手想摸摸那里,忽鞑的声音传来:“从今天开始,你在这里守着。”
苏梨想起忽鞑跟楚凌昭说是让她来给忽可多守寡的,从她踏进忽伦王宫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胡人的丧葬规矩其实比远昭简单得多,但忽可多身份不一样,死得又惨,所以便与寻常的丧葬之礼有些不同。
在胡人一族,若是横死在外,灵魂是不能自己回来的,需要有人守着一盆火,保证火不熄灭,烧足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唤回亡灵。
若人死得很惨,亡灵虽回了故乡,却不能往生,还需要继续守着那火,诵经念佛,守够一年,最后再以心头血献祭,亡灵才能从这一世的苦难中解脱,入轮回再世为人。
苏梨知道还要用心头血献祭的时候,就知道忽鞑还是要自己的命的,不过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可以到那个时候再随机应变。
跪了两日,第三日时,有人来带苏梨去沐浴换衣服。
衣服自然都是胡人女子的服饰,颜色鲜亮,绣纹不如远昭的精细,多以鸟兽为原型,缀着沉甸甸的银饰。
换好衣服,那些人又帮苏梨梳了胡人女子的发型,中间用牛角拱起来,戴上动物牙齿皮毛做成的头饰,说不出来的怪异。
装扮妥当,几个人把苏梨送回去,刚踏进屋里,苏梨就听见两道急促的声音,掀眸一看,画风诡异的壁画上正折射出两道交叠的身影。
撒着忽可多骨灰的火炉还燃着,那声音也越发热烈,苏梨微微皱眉。
她知道胡人向来不遵守人伦道德,但当着自己儿子的骨灰做这种事到底是怎样恶劣的爱好?
苏梨在门口站得有些久,忽鞑喘着气低吼:“进来!”
苏梨犹豫了一下,从头饰上取下一个动物尖齿握在手中,提步进去,入目的画面果然十分不堪。
那女人偏头闪躲了一下,被忽鞑打了一巴掌,然后痛苦的叫出声。
苏梨站在旁边,冷眼瞧着,心里没有太大的波动。
当年她被俘三个月,见到的场面比这要令人作呕多了。
忽鞑虽然年纪大,雄风倒是不减当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把那女人丢开,很快有人进来把女人拖下去,女人忙爬起来求饶,但忽鞑没有心软,直接让人把她拖走。
屋里安静下来,空气中浮动着腥膻的味道,忽鞑大剌剌的坐在床边看着苏梨:“知道她是谁吗?”
“不知道。”
“她是忽可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