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的。”宋凉臣回视她:“你说你只不会吃亏,那下棋之事,怎么也该略懂一二。”
“爷猜对了。”美景苦笑:“妾身当真只是略懂一二,跟师主子这高超的棋艺,怕是怎么都不能比的。”
师小仙抬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无妨,妾身让着世子妃便是,还望世子妃不要嫌弃妾身身份低贱,肯与妾身对弈一局。”
玉食皱眉:“师主子有这么好的兴致当路下棋。世子妃却不一定有空,还有这么多东西要收拾呢。”
师氏的棋艺是星宿老人亲口夸过的,就算是世子,也未必能稳赢她。刚进这王府就让世子妃陪她下棋,还把话说成这样,是不是也太欺负人了?若是世子妃允了,那输了岂不是难看?若是不允,又得说世子妃看不起她这样的卑贱之人了。
宋凉臣也微微皱眉,看着师小仙道:“世子妃今日还有很多事要忙,在这里与你下棋,来往人看着也是不便,不如就改天吧。”
美景也跟着点头笑:“改天吧改天吧。”
师小仙眼神深深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宋凉臣,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流转之间,却叫人看着不舒服,仿佛不跟她对弈这一场,便是他们这些人合起伙来欺负了她一样。
宋凉臣有些不悦,想拉美景走,在师氏这眼神下却是进退两难。
“天元,给世子妃拧帕子来。”
完全像是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一样,师小仙再度开口,黑白分明的眼就这么盯着美景:“等与妾身下完这一局,世子妃抆手也好,回去沐浴更衣也好,都是能去除妾身身上腌臜气的。断断不会染了您高洁,还望世子妃赐教。”
都让人去拧帕子了,她要是当着宋凉臣再拂她的脸面,是不是就得给人落下个高傲、看不起人、输不起的印象啊?
美景笑了笑,转身回来,看着师小仙道:“师侧妃若是实在要与我对弈,那不如便去中院的主院里,也免坐在这里,不成体统。”
师小仙闻言,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屈膝道:“妾身兴起,都是随地下棋,忘了世子妃身份,让世子妃为难了。”
说着,让天元端了棋盘往中院走。
沈美景颔首,与宋凉臣一并继续往前。
“主子。”玉食咬牙道:“这师主子说话总是带刺,您与世子也不教教她规矩么?”
宋凉臣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都在规矩之内,总不能平白地教训人吧?这么多年府里的人都习惯了,你们也暂且忍忍,等她哪日重新找到有趣的残局,便又会几个月不见了。”
玉食气得微微跺脚,拉了拉美景的衣袖。
凭什么大家都习惯了,就得忍着她啊?
按了按她的手,美景微微摇头。玉食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对师氏这种人,你越沉不住气,就越是会给她机会进攻。她这是拐着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便看清她的目的是什么,挡在她面前寸步不让,也不打压她,也不反扑,安安静静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好了。
像师氏这样的,最擅长的就是激怒人,让人失去理智般地想回击,结果反而露出破绽,叫她得了便宜去。那即便你急当真生气了,也压着想清楚了再动。
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她,宋凉臣问:“你的棋艺…跟人下棋通常是几几开?”
美景一脸沉痛:“人九,我一。”
宋凉臣皱眉:“这么惨?”
“妾身都说了只是略懂皮毛。”美景道:“等会若是输了,你可别嫌我丢脸。”
“好吧。”宋凉臣牵了她的手,温热的手掌将她有些冰凉的指尖统统包起来,捂暖。
美景一笑,进去主院的花厅,里头还是当初的模样,摆设器具却是焕然一新。
天元将棋盘放在主位中间的案几上,便退到了一边,师小仙毫不客气地就在右边坐下,端了白子给自己。
美景跟着落座,执黑先行,一子落在右上。普通的开局,黑白交叉对角,而后黑子尖冲,白子挡其于右上。
师小仙一愣,抬头看了沈美景一眼。
这阵势,不是她刚才左右手下出来的么?她竟然记得。不过,学她的下法来跟她对弈,是不是太傻了?
含笑落子,师小仙干脆就配合了美景,将她方才没下完的棋给重新摆了出来。
“世子妃是想教妾身,怎么下完方才那一局棋吗?”
美景捻子,摇头道:“我只是对方才那样的棋型有些兴趣,想看到最后会是怎样的局面,师侧妃不必多虑。”
师小仙轻笑,低头看棋盘,右上与左上都已经是白子的局面,她的赢面明显更大。
捻起白子一跳,黑子竟然陪跳,白子再刺,黑子强硬地从里贴上。这几步一落下,她就笑不出来了。
沈美景的攻势很强硬,一点也不像她看起来这么笑眯眯的柔和模样,黑子贴上,双方一时竟成骑虎难下之势。
或者说,是她骑虎难下。
心里一惊,师小仙皱眉,先前的轻松大意都化作了背后的冷汗。
她这是略懂围棋?内行之人,对面的人到底会不会,一下便知。这沈美景分明是在跟她扮猪吃老虎!
收敛了心神,她再不敢说废话,专心于棋局之上。
白棋冲,黑棋挡,宋凉臣站在旁边都严肃了神色,盯着这棋面,恍若看见吊睛黑额大虫驮着一白人,那人上不得,也下不得。
师小仙有些慌,接着一子白棋切断。美景抬头看她一眼,笑眯眯地捻上黑子:“吃。”
只是叫吃罢了,还没将她逼入什么绝境,师小仙脸色却发了青,一边让白子长,一边忍不住道:“世子妃是自学成才,还是有名师指点?”
“有人教我的。”美景闲闲地回她,纤长白皙的手指捻着黑棋,不紧不慢地堵着她。
一听有师父,师小仙的脸色算是好看了些,要是自学成才,还跟她下成了这样的局面,那才当真是气人。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屋子里安静得只有棋子落盘的声音。玉食不懂棋,但是看人也觉得心安,自家主子神色镇定,而那师主子,却是不停在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