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钟远响,漫徊青山。绵延刹音落地时,佛前阖目静然的陆子响终于睁开了双眸。
“我只望佛祖能佑祖母身体安泰,无病无痛。”陆子响收了佛珠,笑道。一转眸,他瞥见自己的伴读宋延礼自青竹翠嶂后行来,便对缘悟道,“我常听祖母说,缘悟大师这处的枫叶极好。难得来一次檀香寺,我自己去走走看看。”
缘悟一抚长须,连忙道:“一人独游,岂不无趣?不如由缘悟代为领路,替二殿下细说一番这枫中八奇。”
“不敢劳烦缘悟师傅。”陆子响露出一副谦逊神态,有礼道,“若是让祖母知道我打扰了缘悟大师念佛,怕是会罚我抄上一整卷佛经。我一人去便好。”
陆子响多番推辞,缘悟露出憾然神色,点头应下。
待缘悟离去后,陆子响招来宋延礼,淡声问道:“打听到了?”
宋延礼答:“回二殿下,打听到了。方才我来时,沈家二小姐就在后头的院子里。”
陆子响用卷起的佛经敲一敲掌心,悠悠道:“如此甚好。”旋即,他又取出一方一角绣着“兰”字的手帕,交与宋延礼,道,“你找个小沙弥,知会沈二小姐的下人一声,叫她来藏红石磴处见我。只要见着了这方帕子,她便会知道我是谁。”
宋延礼面带踌躇,道:“殿下,这沈二小姐毕竟是安国公府人。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
“母妃这不是不知道么?”陆子响笑得从容,“还是说,你会将此事告知母妃?”
“延礼不敢。”宋延礼立即道。顿一顿,他又小心问,“那镇南王府的世子爷……”
提到这个名字,陆子响的眉心不易察觉地一皱。
“随他去罢。方才我看他追着那石家的几位年轻小姐一直朝山里去了,想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半晌后,陆子响道。
也不知是怎么了,那镇南王府的世子爷听闻他今日要来檀香寺替太后烧一炷香,便闹着也一道要跟来。
想来,是因着近来檀香寺枫叶已红,京中女眷多流连于此吧。
不学无术者,倒也有一番无忧无虑之乐。
宋延礼离去后,陆子响便步至那藏红石磴旁候着。许久后,他听见两道细细脚步声渐渐行来。其中一道纤而慢,另一道则有些跌跌撞撞的。他本以为来人是沈兰池与她的丫鬟,可抬眼所见,却并非如此——
沈兰池倒是来了,手里还捏着他交给宋延礼的那方手帕。可她身后还黏着一个人,嬉皮笑脸的,正一个劲儿地追问着“这副手帕是送给谁的”,正是早不知钻哪儿去了的陆麒阳。
见到陆麒阳,陆子响心头微沉。
缠着谁不好,偏偏要缠着沈兰池?
好不容易,她才没了与陆兆业的那桩婚事……
陆子响目光一扫,见到沈兰池的腕上戴着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样式极为眼熟,正是他从前在太澄湖上亲自捧给沈兰池看的贞顺皇后陪嫁品。
彼时,沈兰池望着这只镯子时,眸光极是温柔喜爱。
想到此处,陆子响忽而心情大好,也不太顾及陆麒阳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