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独宠季飞霞一人,可季飞霞却一直未能怀上。他私底下宠爱的美人,又不能让季家与朝臣知晓;每每临幸后,他还得赏赐她们一碗避子汤。沈苒的这个孩子,可真是来的既惊又喜。
“苒儿……”陆子响揉了揉眉心,认真追问道,“此话当真?”
“当真。”沈苒用袖口拭去眼下泪珠子,低声道,“今早才请了太医来……”
陆子响面色一阵怔怔。好半晌后,他侧开面孔去,道:“……容朕,再好好思虑一番……”
这一思虑,便再无了“御驾亲征”这回事。
陆子响召了太医为沈苒探脉,太医院的院正也证实了沈苒确实有孕。如今,陆子响也不再顾忌着季家,光明正大、堂皇而之地封沈苒做了个贵妃娘娘。
季皇后不再是椒房独宠,后宫内外皆是一片震动。可如今正逢乱世,百姓也不会太过关注后宫女子,至多在饭后议及几句,便不再多谈。
陆子响到底有些舍不得沈苒与她腹中孩子,不愿如从前一般行军带兵了。眼看着陆麒阳挥兵直指京师,陆子响焦头烂额,终日里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皇位。
恰在此时,沈苒又出谋划策,提出了“迁都”这个法子。这个法子,正好应了陆子响的心意——眼下无人可抗陆麒阳,那好,他便先南迁都城,待来日再蓄力反击,夺回失地便是。
陆子响仔细斟酌一番,便召来朝臣,匆匆议定此事,着手开始迁都。这大楚的都城百年来都在此地,还未有过变更。听闻陆子响提议,群臣面面相觑。可战事吃紧,陆麒阳来势汹汹,谁也不敢多言。一番商议之下,便决计将都城南迁至淮禄。
这淮禄城乃是南方重镇,地势绝好,又素有强兵沃地、行宫殿宇,不输京城。陆子响决定迁都后,京城里便是一阵闹哄哄鸡飞狗跳。
近乎是一夜之间,原本繁华的京城亦开始了满城慌乱。权贵们举家搬迁,街道上马车充塞。平民们见状不对,亦卷了铺盖,纷纷南下。
陆子响命人将国库一开而空,统统搬走。宫宇能拆的便拆,挑拣能用的木材石料,一道经水路搬运南下,等着运去淮禄扩修宫殿。可怜这楚国历代王室所居的宫城,昨日还是金碧璀璨、奢靡其极,今日便是半废半毁、一片狼借。宫人内侍,纷纷收拾包裹细软,跟着帝王一道南逃。
不过小半月功夫,迁都的准备便匆匆完成了。陆子响命亲信宋延礼领兵驻守京城,自己则准备南下。
宋延礼的兄长宋延德已在数日前战死,如今宋延礼已是宋家唯一男丁,可陆子响却管不到这些。他向宋延礼下了死命,要宋延礼不得开城,守住京城。
南下之日,帝王的仪仗齐整辉煌、明黄绵延,不似南逃迁都,反如寻访扬州。陆子响一袭龙袍,高冠博带,稳坐于车舆之中,面上无悲无喜,一副沉静姿态。
车马未行多久,便有护行的将军来报,说是皇后与沈贵妃所坐的马车出了些差错,怕是要慢一步才能赶上来。陆子响听了,便道:“派一支轻骑去接贵妃。”
见陛下未曾提到尊贵的皇后阿宁娘,将军欲言又止。末了,他领命而去。
这将军去了未多久,便有人听闻说镇南王的大军已迫近了京师。陆子响闻言,顾不得季飞霞等人,命人匆匆赶路,连夜奔逃,只等着在淮禄安定下来,再改年号,以显天下之威。
***
陆子响走后,京城便空荡了下来。整座京城,一片死寂,唯有宋延礼所率军士,在城墙上高筑壁垒,又于家家户户中搜寻残粮余米,以增军备。
若说这偌大陆氏王族,还有谁不曾走,那便是陆敬桦了。
这河间王本就贪生怕死,听闻镇南王要打来了,急匆匆收拾好了家当,不等陆子响迁都,便南逃去投奔自己的长子陆敬松了。河间王走的太快,只叮嘱了次子陆敬桦数日后也启程南下;可陆敬桦却阴奉阳违,偷偷在京城留下了。
此外,他一手培植的亲信吴修定等人,亦没有随陆子响南下,借口要守住京城,一道留下了。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陆子响也无暇顾及这么多,便干脆随他们去了。
这日的京城,一片死寂,不复往日勃勃生机。本就是萧瑟的秋日,如今愈发令人遍体生寒。昔日繁华的朱雀门上,满是冷清落寞;被歇了匾额的宫门,便如光秃秃的树干似的,与往昔大不相同。
陆敬桦独自坐在凄清府中,颇有些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