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蘩祁轻轻颔首。
她走上楼,将桑田的意思转达给了白氏,白氏一听,便觉得这事靠不住,“阿祁,你明知道阿茵她心仪桑田,你这会儿搬过去,阿茵和你大伯母不知道又该怎么编排咱们母女了,咱们在芙蓉镇上本就惹了人的非议了咳咳……咳咳……”
白氏气儿不顺,霍蘩祁心疼她病重,又不满她固执,白氏拉着霍蘩祁的纤手,女儿指头磨了好几个茧子,哪儿像是个小姑的手,白氏柳眉颦蹙,连连摇首道:“这事儿娘不能答应,我前几日听雁儿私下里说了,他们本想着用嫁你的十头猪换点本钱,将阿茵抬高了送入桑家为妾,这只是做妾都大费周折了,现在猪要还给刘家,婚事不成了不说,转眼你住进了桑家的豆腐坊,你大伯母和阿茵本就瞧咱们不顺,要是惹急了,以后报复咱们娘儿俩可怎么办?”
以杨氏和霍茵那点儿度量,霍蘩祁便知道母亲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不住进豆腐坊,她该如何安顿好母亲?
霍蘩祁愁云惨淡地托起了脸颊,真想躲进母亲怀里,一觉睡过去便罢了。
她凝重地望着白氏,心里却飞快地计较着。
这当口房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霍小姑,在下有事与霍小姑商议,可以出来一见么?”
少年清澈的声音宛如流泉出谷,宛如拂过山涧的清风,低徊而婉转,伴随着敲门声一起一伏,白氏诧异地望向霍蘩祁,不知她又结识了谁家人物。
第12章 红瑚
霍蘩祁替白氏拢上薄被,“阿娘,我出去一会儿。”
门外立着的果然是顾翊均。
霍蘩祁柳眉微紧,“公子,我们萍水相逢,不该收你的钱,我明日换了银子给你。”
顾翊均微笑,玉骨折扇在手心敲了敲,“能否借一步说话?”
霍蘩祁见他没有恶意,轻轻点了点头。
客店的小院栽着一排梧桐树,暮春之风和畅微醺,风里有一股淡淡的野蔷薇的甜。
身后的人忙进忙出的,似乎客店今日生意不错。
顾翊均的眉眼里都是倜傥的笑意,霍蘩祁差点儿被迷了眼睛。
少年的声音也很动人,“过几日我就离开芙蓉镇了,只是手下人不知道我此来只是小住,提前给我置办了一座小院子。我走之后那儿便空了,正好缺少租客,霍小姑,我在公堂上便瞧出来了,你有难言之隐,我们不如各行方便?”
霍蘩祁一听有宅子住,双眸立刻一亮,未免他觉得轻浮,偷偷掩住粉唇,“你愿意租给我?”
“当然。”
顾翊均的水墨画折扇抚过梧桐柔绿的叶,薄唇微翕,“下回来芙蓉镇至少要等到明年春天了,你欠我多少账目,我会让人记着,来年一并付,你看如何?”
霍蘩祁虽然激动,但也不得不谨慎,“我可以问一下,你是谁,来这边做甚么的么?”
“可以。”顾翊均回眸一笑,犹如枝头抱香雪梅般,少年清澈的眼波宛如柳下清泉,昳丽俊容让霍蘩祁微微脸红地退了一步,他瞧出她的窘迫,轻笑道,“我是秀宛来的商人,姓顾,家底清白,不怕别人查的。”
霍蘩祁更窘迫了,“没,我没有那个意思。”
“家母喜欢芙蓉镇的雪钱丝,让人来这边采买,我也是头一趟出门,所以手下人行事唐突,擅自置购家宅,我本来担忧无法向母亲交代,不过,”顾翊均停顿了一下,霍蘩祁诧异地抬起头,少年双眸温和,透着一缕戏谑和温柔,看得人心慌意乱。顾翊均偏过头,道,“家母是念佛之人,要是知道我用这个宅子给了旁人方便,我便好交代多了。”
原来是这样。
顾翊均腾出右手,“这家院子在城南,不算荒僻,出门便有街坊。霍小姑可以先过目,价格咱们才好谈。”
这时霍蘩祁已经不想那几两银子了,她觉得顾翊均有很可能是为了租出自家多购的宅院刻意讨好的,这种叫卖手法她以前跟着刘叔卖草帽的时候学过。
霍蘩祁觉得自己看出了顾翊均的心思,便不怎么怕了。
她回头向白氏要知会一声,但是白氏身子不好,她进房时白氏已经侧向睡了。
霍蘩祁只得一个人偷偷溜出来。
秀宛是大齐重镇,顾家更是秀宛第一大户,门庭若市,单单门前鞍马,一日所过的便多过芙蓉镇一月,这个霍蘩祁不至于完全不知,只是到底是传闻之中的,她虽然想过金山银山,却完全无法想象,那堆在一起会是什么情境。
“前面便是了。”
顾坤用钥匙开锁,碧瓦参差,烟雨婆娑,顾翊均让霍蘩祁独撑一伞,温雅地请她入府。
这舍南舍北,俨然齐整,中间空旷,春水萦回,渌波潋滟。
屋舍内栽种着几片芙蓉花,杏树荫檐,一城朦胧的烟雨里,但见百芳秀色新奇,胭脂红的野蔷薇在风雨之间招摇。
顾坤弯腰,将钥匙递给霍蘩祁,“霍小姑,这里以后是你的。”
不是还没有谈拢价钱么,霍蘩祁怔愣了一下。
顾翊均轻笑声从如雾的雨中飘来,“我没说过价钱多少,霍小姑你定。”
“啊?”
霍蘩祁四处一瞥,这里盘桓下来,价钱必定惊人,霍蘩祁已经做好对方狮子开口的准备了,甚至觉得必要时也可以敲敲竹杠。
可是——
“霍小姑要是长住,也得有时限,等以后你有了钱把这宅子买下来,它便不姓顾了。”
所以这不是租,而是一点一点,慢慢还钱?
霍蘩祁说不上哪种更好,但若是后者,她就可以长住下去了,母亲有这么清幽的地方养病自然是好的,她不胜感激地对顾翊均道谢。
顾翊均与顾坤相视而笑,顾坤敏锐地发觉,公子的心情似乎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