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连轩在城外大营练兵,本来夜宿营中,却因皇上突然传诏,令他连夜回城。他碰巧路过小客栈,听逃出来的旅客喊救命,说小客栈里进了强盗。他赶去救人,几个没死的强盗都被抓住,万永琎带去的人也被抓了。
连轩在小客栈里查找漏抓的强盗,碰到万永琎正同林氏行欢爱之事,也不知是第几次了。他不问青红皂白,把万永琎提起来,就一刀咔嚓了。万永琎疼得昏死过去,林氏被连轩所救,又通过官府把林氏送回了沈家。林氏只知道自己被奸污了,也知道晨哥儿是奸污她的人留下的孩子,但这些年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沈阁老很快就查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是沈贤妃操纵,万姨娘和沈老太太作祟。但事关沈贤妃及沈家的名声,他不会主持公道,只想尽办法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强盗死了当然白死,万永琎也不算无辜受伤,也只能算他倒霉活该。
因为此事,沈阁老进宫斥责了沈贤妃,又骂了沈老太太,差点把万姨娘送回娘家。正因为沈阁老对这件事强硬的态度,致使万姨娘和沈老太太等人不敢再提起。她们都知道晨哥儿不是沈恺的血脉,直到沈阁老死去,才旧事重提。晨哥儿的身世也就成了他和林氏被赶出沈家的因由,即使被杀害,也是因这件事而起。
沈荣华听连成骏讲了整件事的经过,又羞又恨,银牙咬得咯咯直响。连成骏握住她的手,轻言细语安慰了许久,她才慢慢平静下来,但仍恨得牙疼。
“我娘和晨哥儿被燕家侍卫护送离开津州,一路尾随他们的人是琎表叔派去的吧?晨哥儿和我娘能逃过王忠等人的追杀,又偷梁换柱迷惑王忠,也是琎表叔的人相助吧?晨哥儿现在安好,我娘呢?我知道她还活着,她在哪里?”
连成骏摇了摇头,“万永琎应该知道,但他不想多说,我也不便于多问。”
“你不会去查吗?何必要问他?”沈荣华突然抬高声音,吓了连成骏一跳。
“问他一句就能知道的事情,何必浪费人力物力去查?”
“我去问他。”沈荣华站起来,就被连成骏拉住了。
“先别去,他这几天事情很多,繁忙杂乱,你过几天再问,都等几年了,不急在这几天。”连成骏把沈荣华揽在怀中,挑起她额间的留海,轻声说:“晨哥儿大了,心里也有很多疑问,没人替他释疑排解,就会演变成压力。你把晨哥儿接到家里,也跟他讲讲当年的事,让他理解、接受,不要因多虑多思分心。”
“我知道了。”沈荣华轻轻靠在连成骏肩上,重重点头,脸上充满感激。
“还有一件事。”
沈荣华抬起头询问:“什么事?”
“万姨娘要把她的亲侄子过继给已死的万永璋,是想让她的侄子成为万户侯府的世孙,名正言顺承袭爵位,这是必会触动万永琎和晨哥儿的利益。万永琎和你的想法一样,万户侯的爵位必须是晨哥儿,谁想染指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但万永琎并不想给晨哥儿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让晨哥儿以外室庶子的身份认祖归宗,而是给了晨哥儿萧姓。我猜他是在赌,跟沈贤妃等人豪赌,赌注也大得很。”
“怎么说?”沈荣华也分析过万永琎的心思,跟连成骏大同小异,但她想听听连成骏的想法。就琢磨人、算计人,连成骏和万永琎的造诣都比她要深得多。
连成骏寻思片刻,说:“沈贤妃支持万姨娘的侄子承袭万户府的爵位,万姨娘的侄子毕竟是万家的血脉,袭爵也顺理成章。而晨哥儿明明是他的儿子,万家嫡系血脉,是承袭万户侯爵位最正当的人选。万永琎却不让晨哥儿姓万,他非要费尽心思,把一个外姓之人捧上万户侯的位置,这不是一场豪赌吗?”
沈荣华听糊涂了,刚想问,就有下人来报说万户侯夫人来了,请她去见见。
☆、第二百四十五章 娘子指哪儿我打哪儿
前世今生,沈荣华对松月乡君的印象都不好,但说不上怨恨。
万文和万武虽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因万文的妻子杨氏嫉妒万武的妻子花氏。万武死后,杨氏又谋害了花氏,导致一尸两命,没过几年,杨氏又设计谋害万武的女儿万雪莹。最终,杨氏罪有应得,被官府依律处死,死后连万家的祖坟都没入。之后,杨氏所出的儿子万仁、女儿万春芳也和万雪莹结下了仇怨。
林阁老中了状元之后,一路高升,万雪莹经营有道,在京城贵妇圈子也颇受推崇。但万户侯府这一房都和万雪莹没有往来,同是万家人,却形同陌路。林阁老的官越做越大,万雪莹自然也夫荣妻贵,加上她颇有赚钱的手腕,地位更高。
松月乡君坐不住了,她托北宁王世子妃,也就是她的嫡嫂搭桥,向万雪莹示好,并费尽心思结交,还以万家宗妇的身份把万雪莹奉为万家的楷模。万雪莹接受她示好,与万户侯府有了走动,松月乡君得了脸,都把林氏奉为掌上明珠了。
林阁老夫妇相继去世,松月乡君就变了脸,虽说没去踩一脚,但对林氏这个孤女不理不睬,巴不得不认识。万户侯府也伙同沈家和杜家一起侵吞霸占林氏的嫁妆,这其中,松月乡君就算没有亲自出手,但她至少是知情者、支持者。
沈阁老在世时,沈荣华得宠,松月乡君不理会林氏,对沈荣华却很好。沈阁老去世后,沈荣华被沈老太太等人谋害虐待,她马上就变了脸,比冰山还冷。她或许不屑于对沈荣华踩上一脚,但她的漠视和冷落能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两世经历,沈荣华也看透了松月乡君的为人,即使没有仇怨,也不防小小报复一下。松月乡君年纪不小,她的软肋在哪,沈荣华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连成骏捧起沈荣华的脸,很认真地问:“娘子,谁又得罪你了?”
沈荣华推开他,很欢悦地说:“谁也没得罪我,松月乡君来了,我们见客去。”
“娘子,你……”
“又怎么了?”
“娘子,你说你要去会客,可我看你的姿势象是去打仗。尤其是你脸上那邪恶的笑容,连为夫我看了都头皮发麻,我真担心谁一不小心碰上你,倒了大霉。”
“你什么意思?”沈荣华捊起袖子向他挥动拳头。
连成骏抓住她的小拳头,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眼里满含宠溺,“娘子,为夫没别的意思,为夫只想说娘子要收拾谁不必自己动手,一定让为夫冲在前头。娘子指到哪,不,娘子的媚眼抛到哪儿,为夫就打到哪儿,绝不含糊,请娘子放心。”
“讨厌。”沈荣华在他胸口轻轻捶了几拳,又拉着他坐下,“算了,我不急着去见客了,反正我对松月乡君也无好感,我们还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连成骏贴在沈荣华身上,“娘子说吧!娘子说什么我都热情捧场。”
“别贫嘴了,说正经的。”沈荣华在连成骏脸上刮了几下,“你刚才说琎表叔要豪赌一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总觉得他走了一条弯路。”
连成骏点点头,说:“万永琎是性情中人,且不论外界对他的评说,单看他的真性情,就值得我佩服,这也是我跟他私交不错的因由。当年的事,他无法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因为他做的事不光彩。他因此才想跟自己叫板,给自己设一个难题,胜了更好,就算他败了,他的对手也讨不到便宜,或许会比他更惨。”
“何苦呢?”沈荣华叹了口气,又说:“他不让晨哥儿在万家认祖归宗,或许有更深层的考虑。他为晨哥儿好,我就想助他一臂之力,但有些事还要弄清楚。”
“十几年前,发生在小客栈的那件事,除了他自己,有些细节别人永远无法真正弄清楚。我这些年查的案子不少,就因为那件事沈阁老压下去了,许多环节都衔接不上。”连成骏顿了顿,又说:“官府卷宗上记载娘被强盗奸污,整本卷宗都没提到万永琎,我估计连沈阁老都不知道晨哥儿是他的血脉。若不是我跟已逝的万永璋交好,从万家下人嘴里套出了实情,我都不敢断定晨哥儿的父亲是他。”
沈荣华深思半晌,问:“你的意思是说他想以别人都不知道晨哥儿的身世为筹码来赌?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有什么意义呀?枉费心思罢了,真是闲的。”
“他是性情中人,也是怪人,有些问题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万永琎这是要跟沈贤妃斗,因为当年设计陷害林氏,沈贤妃是幕后主谋。这件事不只给林氏留下了隐患,也让把阴差阳错成为废人,好在有了晨哥儿,算是对他和林氏共同的补偿。但万永琎咽不下这口气,这十几年,他也憋得太难受了。
他要跟沈贤妃等人打一场不占优势,甚至还处于劣势的仗。就因为这场仗胜算不大,但他要打下去,他败了,无所谓,对手会比他更惨,甚至同归于尽。他胜了,不肖说,对手照样惨乎惨矣。不论他的胜败,他的对手都是一个结局。
“我懒怠陪他玩。”沈荣华轻哼一声,“晨哥儿必须承袭万户侯的爵位。”
连成骏捧起沈荣华的脸,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下,“唯娘子之命是从。”
“咳、咳、咳,天真……”
“天真什么?小毛孩子,我早就知道你来了,非视勿视,不懂吗?”沈荣华从花木丛中把晨哥儿拉出来,又捏着他的脸,狠狠训了几句。
晨哥儿可怜巴巴看着沈荣华,低着头不说话,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表示自己认错了,那神情姿态跟小时候一般无二。沈荣华禁不住鼻腔酸涩,眼圈泛红,把他搂在怀中,长叹了一声。不管晨哥儿的父亲是谁,他永远是她那个可爱懂事的弟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她会好好珍惜这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