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脸涨的通红,吭哧了半日,方道:“……莫非没有粮草,赵老将军要更谨慎吗?”
话虽如此说,但粮草没有筹备好,的确是丞相和大司农的失职,两人脱去发冠,向皇上请罪。
刘询摆摆手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罪你们,就连朕当初也没有相信赵老将军的话,眼下也不是追究的时候,速速筹粮吧。”
可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粮食的价格都提了上去,往常这个时候,大司农还要廉价卖一些谷物出去,以平衡市价,如今却要大量收购,只怕谷价会迅速上涨,让百姓的生活受到影响。
群臣讨论了半日也讨论不出个法子来,只好散朝。
第二次朝会上,魏相和大司农还是筹不够数量合适的军粮,大军已经陆陆续续开拔了三拨。军粮的缺口补不上,后面是发一路还是两路大军呢?
宣室里争吵的很厉害,张延寿提出建议,说可以让富商献粮,如今西域在打仗,而长安城内歌舞升平,商贾们低买高卖,活的滋润,还有人一心想些奇淫技巧,收敛钱财,比如前段时日兴起的羊车,一本万利……
这段话说完,还是有一些人随声附和,自古商人不就是被拿捏的对象么,武帝时期,让大商人无产迁徙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献粮又算得了什么。
严彭祖也在一旁佐证,正讨论的不亦乐乎,有小黄门进殿上奏,未央宫门外有林氏商人献粮。
献粮?!
宣室里一片安静,竟然有人来献粮?!
弘恭将小黄门献上的奏章打开,原来是经营林氏绣纺的林晖,得知西羌战乱,担心西域和长安城的道路不通,影响互市大计,愿意献出山中存粮百万斛,祝我大军得胜归朝,互市兴旺。
“林晖?”
“据说是赵兴的舅舅,跟随赵兴去了西域,怎么在这里还献粮了?”
“……”
严彭祖神色古怪,捏着笏板,默不作声。
群臣说的热闹,没有人还能想起张延寿的那番让富商献粮的说法了。
杨恽立即举着笏板,高声奏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如今大军开拔,就有人主动来献粮,此是得胜的好兆头。”
赵广汉也跟着启奏,“恭喜陛下,燃眉之急得解了,林晖在东三市也是出了名的守法商人,他如今解囊献粮,必然也会带动其他商人献粮的。”
戴长乐喜滋滋地敲着边鼓,“陛下,这次献粮不是小数目,主动献粮是不是应该给予奖赏呢。”
刘询还未从这喜悦中回过神来,太子刘奭也道:“父皇,儿臣也觉得应当予以奖赏,这样方能使众商贾与朝廷一心。”
众臣子都点头附和,心中大石已去,宣室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魏相和大司农都长出了一口气,百万斛的粮食呢,缺的就是这么一块。
张彭祖却独独道:“陛下,臣觉得这林氏商人有古怪,他怎么知道我们缺粮,又怎么会早早就预备下这么多的粮食,莫非还暗地里刺探军情不成?”
“……”这次连严彭祖都不参与了。
☆、第160章 义商
太子刘奭恭声道:“父皇如有疑问,可将献粮之人召入宫中,如此人真心献粮,可按照旧例嘉奖。”
众臣子附议。
刘询微微笑着,问:“太子可记得有什么旧例?”
太子刘奭道:“夏侯太傅曾教我,孝武皇帝因卜式献家产,赏金、赏地、赏爵位,卜式皆不受,后任县令、齐国太傅,后官至御史大夫。”
刘询点点头,叫弘恭宣人上殿。
众大臣形色各异,期待着看看这个出手大方的林氏商贾,魏相甚至已经开始想,若是这个林氏商人想要做官,该建议陛下给予什么样的官职了。
小黄门带着人走了进来,竟然是个小郎君,一脸的稚气,相貌俊秀,穿着皂色的布衣。
众大臣哑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觉得张彭祖实在是有些可笑,这样的小郎君去刺探军情……
林立第一次入宫,就见了天子,心里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宣室内群臣都戴着冠帽,穿着玄色的朝服,手中举着笏板,林立一进来,只见满眼黑压压的一片,宣室内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见,鼻尖闻到一股子檀香,整个人就是一紧,心扑通扑通,跳的像是正在打鼓。
好在还记得姑父教的那一套礼仪,林立木着脸,低着眉,恭恭顺顺地施了大礼,连头都不敢抬。
“殿下何人?”弘恭尖着嗓子问。
“臣林立,代父林晖上奏,献粮百万斛,”林立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心渐渐地回到了正常的鼓点上。
“为何献粮?”
林立听哥哥的,准备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久了,连忙道:“臣的父亲去西域之前,将家产分为三份,臣和臣的哥哥合买了座荒山,种树养羊,因连年丰收,去年的谷物价格便宜,八文钱一斛,最便宜的时候曾经跌倒六文一斛,臣和哥哥买了些粮食屯在山中,待到天冷没草料的时候喂羊,因此买了往年的陈谷,合计三文钱一斛,”
众臣子恍然,去年的谷物这么便宜,一个商户人家屯上百万斛的粮食,也是可以做到的。
魏相和大司农更是懊悔不已,当时若是用林天这个办法,买些陈谷放着,这会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赵充国得胜归来,一定会不断的提起这件事。
林立越说越顺畅,道:“今年这羊卖的快,谷物用不完,臣的父亲随军去了西域开展互市,知道朝廷和西羌作战,曾写信回来给臣和臣的哥哥,说朝廷若是发大军攻打西羌和匈奴,家中的粮食可以献出来饲养军中马匹。臣听说朝廷要发五路大军,便想起了父亲的话,带父亲上了奏章献粮。”
于廷尉点点头,这连最后的洞都堵上了,商人不知道军中的事情,只想着陈粮可以拿来喂马匹,和刺探军情又有何干呢,全都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误打误撞解了朝廷之急罢了。
刘询听了大悦,道:“甚好,甚好,此番义举,解了朝廷的危局,不知你父亲想要什么,朕可以想法子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