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2 / 2)

大家都明白苍圣军的重要性,奈何因为漠北太过猖狂隐有反心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如今却被陆衎如此赤裸的当着皇帝和诸位主子臣工之面洒然道出诸多内情,如此直接不留情面不是打朝廷的脸是做什么?

见嬴策怒目不语,陆衎面上的笑意更深一分,“世子一心忠于皇上忠于大秦,恰因如此才奋发图强极力练兵,只想以璴氏之力为大秦戍守边疆——”

微微一顿,陆衎面上笑意忽而一收叹了口气,“此番世子本有意前来君临朝岁,奈何走之前便听说了镇南军通敌一案,世子心生凉意,最终未曾启程,微臣带着车队走至一半之时又听说了君临‘无名氏’之事,一时更觉此番世子没来或许是对的,不瞒诸位,在下这几日住在宫中仍是惶然,生怕那无名氏杀进了宫中来!”

话音一落,嬴策忍怒冷言,“还以为陆侍郎心性坚韧,却不想竟也会怕一个无名无姓的宵小之辈!当我皇城禁军都是吃素的吗?!”

陆衎摇了摇头,眸色略带着郑重,“八殿下错了,这位无名氏可不该当是宵小之辈,能在君临城严密看守之中杀掉十位朝廷命官,且分毫痕迹未曾留下,如此狠角色怎能算是普通宵小?倒也不是在下心性不够坚韧,实在是这等事情苍穹绝不会发生,听说那死去的十位朝廷命官各个死相可怖,何况微臣进入君临的时候听说这几日不到天黑便要宵禁,老百姓之间亦是流言蜚语将那无名氏传的神乎其神,微臣一时已经不敢相信皇城戍卫军了。”

这个陆衎当真是大胆至极!一字一句无不满怀质疑,可偏生他话语之间满是坦荡,容色之中亦是没有半分畏怕,一来二去反倒给人以真诚之感,做为君临城中的权贵们,怎能对一个说了几句不中听实话人大动肝火,何况,这人还代表着苍穹城,而苍穹城之中现如今堪堪能与天狼军匹敌的苍圣军,所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不能不看苍圣军之面。

即便陆衎言语之间再如何的难听刺人,可首位的昭武帝嬴渊面上却一直挂着两分笑意,因为对他而言,养着一只狂吠惹人厌恶的狗也比养着一只闷不吭声却能在你意料不到之时致命的狗来得好,虽然众人都明白苍圣军是这个小小侍郎大放厥词的靠山,可那心里的火却是无论如何叫人憋屈至极,偏生还无法反驳!

越来越多的凌厉目光落在了陆衎的身上,可他的话还未有说完,摇了摇头,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失望,“听闻朝中已经决定重审苏阀之案,可若是审案之事进行的不顺,只怕那无名氏还要出来作乱,偏生皇城禁军又找不到那人,真是让人不安啊!”

陆衎言语的声音不大,好似只是在和嬴策聊天似得带着随意,可随着满殿的安静,几乎每个人都能听到他的话了,听到此处,昭武帝面上和煦的笑意愈深,眸光微狭的看向陆衎,“陆卿果然深的璴世子之真传,适才几语不知要教朕的多少臣工面红了,听着陆卿之言,似乎对朕的禁军十分失望,那朕便要问问陆卿,若是璴世子遇到今日之事会怎样做呢?”

陆衎一听昭武帝亲自开口了,当下不敢再轻慢,赶忙恭敬的转过身来朝着昭武帝抱拳躬身道,“回皇上,那位无名氏似乎厉害至极,微臣亦不敢断言世子会如何做才能有效。”

稍稍一停,陆衎想了想又道,“不过我家世子行事坦荡,只怕会先查查苏阀之案。”

听陆衎想来想去才这样说,殿中不由生出低低的嗤笑与议论,陆衎发现了殿中人的反应,眉头微蹙的扫了殿中一圈又看向昭武帝道,“听闻朝中正准备重查苏阀之案,相比皇上心中已有想法,微臣实在不敢在诸位同僚面前谬论此事,相比那无名氏只是想为那苏阀喊冤,看到皇上如此尽心尽力大抵也不会再惹杀戮,微臣虽然在世子左右,却不敢说深得世子真传,不敢相瞒皇上,微臣确实怕死,只等主审之人落定了随了无名氏之愿心中便稍安一分。”

陆衎对嬴策尚能自如,对昭武帝却礼数分毫不差,如此行径自然让人看着舒服了两分,昭武帝闻言一笑,“这主审之人朝中遍议不下,陆卿可有人选为朕举荐一二?”

陆衎闻言面上一慌,“微臣不敢。”

这表情刺激了嬴策,却见他冷眸半眯,“陆侍郎哪有不敢之说?适才的‘直言不讳’的劲儿哪里去了?君问臣子不可不答,陆侍郎适才满口的忠义仁孝又去了何处?”

陆衎看了嬴策一眼,眉头几皱似有纠结,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似得,他想了想便又抬起了头来,一边在殿中扫视一边道,“微臣对苏阀之案并不了解,对朝中诸位同僚所知亦是甚少,只怕举荐错了惹得笑话……”

陆衎说着话,一边又看了嬴策一眼,他略有窘迫的面容微变,忽然将眸光钉在了一人身上,他蓦地直起背脊,面色又恢复了适才的从容模样,“皇上和八殿下若实在要让微臣举荐,那微臣便为皇上举荐一人,微臣觉得洛阳候做这主审之人十分合适!”

就在陆衎看向沈苏姀的时候沈苏姀便察觉出不对来,当他这话落定,沈苏姀骤然抬了眸,她看过去,陆衎那双笑意浅淡的眸子里什么表情也无,只看了她一眼便又转向昭武帝,仍是抱拳在前恭敬而慎重,满殿的各异目光瞬时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连主位之上的主子们都或是意外或是担心的看住了沈苏姀,昭武帝扫了面露茫然的沈苏姀一眼,看着陆衎温笑道,“陆卿何以举荐沈卿呢?沈卿并未在刑部当值,如此只怕不妥。”

话音一落,陆衎面上笑意不变,可一双眸子却是急速的转动起来,任谁也能看到他是在为自己的举荐想个合适的理由,这边厢嬴策已经盯紧了他,似乎他一旦说错话他便要开始发难似得,不出片刻陆衎便坐正了身子从容的答起昭武帝的话来,“启禀皇上,微臣起初想到洛阳候只是因为微臣在诸多朝臣之中只识的洛阳候一人。”

话音一落,殿中一阵哄笑唏嘘之声,陆衎这一回谁也没看,仍是目光郑重的看着昭武帝道,“可随后,微臣觉得洛阳候确实十分合适,微臣虽然不了解苏阀之案,可也知道当年的案子牵连甚广,且俱是达官显贵,若是再以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有关联之人主审势必有人不服,想来这也是多日未曾定下人选的缘故。”

陆衎之语不疾不徐,一开口就直指重点,慢慢的大家都开始认真听起来,“洛阳候虽然未曾主管刑部,却已经是公侯之身,尊贵自不必言说,大秦女官先例已开,她现如今以一个事外之身前去主审,也必定不会偏颇与谁,再来,洛阳候两次散财挽救漠北和大秦于危难,如此仁善之名早就传遍了整个大秦,让这般得民心之人主审此案想必也能安抚百姓,那无名氏见此必定也能静观其变,当也能暂时免去些许血腥。”

听他之语殿中的唏嘘声已经消失,诸人的眼底精光簇闪,似乎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起陆衎的这个举荐,陆衎说着说着却又是一顿,然后有些犹豫的道,“不过若是让洛阳候主审也有一个弱点,洛阳候年纪尚轻,亦没有查案的经验,微臣并不知她能不能胜任!”

年纪尚轻又没查过案,这个弱点几乎可以致命,陆衎这最后一语落定,殿中又想起嗡嗡的议论声,然而让陆衎想不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接了他的话头,转眼一看,竟然还是一位位份极高的门阀中人接的话!

申屠致早前阴郁的面色此刻已经换上了兴味,一边点头一边道,“皇上,微臣觉得陆侍郎所言颇有两分道理,苏阀之案七年之前早已定论,现如今即便重查也不过是将当年的证据重审一遍罢了,洛阳候虽无查案经验,可刑部多的是人帮她,现如今最要紧的是安抚民心莫要让无名氏的名头越叫越响,洛阳候在外素有仁善忠义之名,必定能为外头的百姓信服,而后一边审案一边再命人追踪那无名氏踪迹,如此必定能破局。”

昭武帝眼底露出两分兴味,听了申屠致之语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了在座的西岐驰。

“淮安侯怎么想?”

昭武帝的话音仍是温透,叫人听不出他自己的想法,西岐驰肃容的面色几变,转头看了一眼申屠致,默然一瞬才点了点头,“微臣以为金陵候所言有理!”

昭武帝继续颔首,转而看向了宁国公宁隐,宁隐拱手一拜,“微臣听皇上吩咐。”

昭武帝无奈的看了宁国公两眼,一双眸子微微的狭了起来,扫了一眼蹙眉垂眸的嬴纵,又看了看惊疑不定的嬴策,昭武帝最终看向了沈苏姀,沈苏姀此刻正皱眉看着适才几个发言完毕的公侯,时不时又去看看陆衎,然而这几人都是戴面具的高手,各个好整以暇的样子让她一时有些迷茫,这迷茫落在昭武帝眼中,让他眼底的笑意愈深,“难怪几日都定不下这主审之人,原来大家都没有找对人选,洛阳候,你可愿为特使主审苏阀之案?”

沈苏姀双眸大睁的看着昭武帝,似乎意外他真的会考虑她,沈苏姀眉头几皱的看了看陆氏,陆氏眸色一时深重,可眼底也生出两分动摇来,沈苏姀深吸口气,微微垂了眸子道,“沈苏姀并无把握,只怕有负皇上重望!”

这话没有回绝到底,昭武帝笑了笑,“朕有一个刑部帮你,你不必担心。”

沈苏姀深吸口气,又看了陆氏一眼,此刻的陆氏已经对着她点了点头,沈苏姀眸光半狭,忽的起身走至案旁对着高位之上的昭武帝跪倒在地,“沈苏姀愿意一试。”

昭武帝笑起来,而殿中的诸人俱是松了口气,昭武帝点了点头,眸光莫测的扫过殿中坐着的几位权阀家主,扬了扬手,“既然如此,朕便令洛阳候位苏阀通敌案重审的主官,刑部副使展狄为副,洛阳候有任何要求皆可满足,圣旨明日颁下,洛阳候做好准备明日午时至御书房来吧,沈卿此刻先起身入宴!”

沈苏姀得令起身落座,昭武帝笑着看向陆衎,“幸而有陆卿提醒,否则朝上不知还要争多少日,现如今大家都安心了……”

这一句“大家都安心了”好似带着两分深长之意,陆衎摇头笑笑,略有两分惶然,“微臣不敢,微臣何其荣幸受皇上和诸位同僚信任,想必洛阳候一定能查清苏阀之乱!”

荣幸?信任?

听得陆衎之语,不知多少人眼底露出了兴味的光芒,陆衎浑似不觉,在昭武帝不置可否的笑容之中抬起了手中酒盏,澄澈的酒液仰头喝尽,好似他刚才真的做了一件大好事一般,众人看看陆衎,再看看皱眉怔愣、好似尚未缓过神的沈苏姀一时眸色各异,他们到底未曾想过,苏阀之乱这么大的一件案子,在经历了各党各派多日的争执之后,竟然最终落在了这样一个年近十五并无分毫查案惊艳的女子身上。

更有甚者,这位洛阳候除了有万贯家财之外甚至连朝会都没有参加过,这样一个人如何吃得住刑部的青年才俊又如何啃得下浸淫官场数十年的权贵们,众人似乎已经能看到这个关乎二十万忠魂十条朝官性命的案子最终的结果如何,轻描淡写不了了之呢还是旧案重审而后原封不动的照搬卷宗呢……

有人在为旧事叹息,有人在为今日的荣华富贵窃喜,更有人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悠然自得,沈苏姀眼底仍旧满是迷茫,好似笼着一层浓雾似得,她眉头微蹙的缓缓抬眸,将这殿中每一张脸都看了个清楚,隔着那迷惘的屏障,没有人能看得清那浓雾之后的森森冷芒!

笙箫琴瑟声又起,整个宴会在经历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之后似乎更为热闹轻松了些,整个大殿之中,只有好似在为那苏阀之案忧心的沈苏姀和从头到尾都一脸冷意的嬴纵与整个气氛有些不符合,沈苏姀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嬴纵身上,他好似有感应一般的抬眸,墨蓝色的眼底是沈苏姀所料的深不可测,沈苏姀心中一叹,又看向陆衎!

今日这看似无意的局面似乎都是在陆衎一言一语之中促成的,那么,这与陆衎而言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无意便罢了,若是有意,他怎么知道她心中所想,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那个远在漠北的璴意之意呢?

璴意,璴意……

沈苏姀不必遮掩身上的情绪,因为此刻的她正该如此才显得正常,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宴会终于快要至尾声,昭武帝自始至终让西岐茹陪在身边,最后亦是带着西岐茹先行一步,沈苏姀默了默才走到陆氏身旁,陆氏眼底略含深意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是安抚亦是鼓励,沈苏姀刚点了点头嬴策便走了过来。

眉头微蹙,嬴策眼底有些担忧,“苏姀,你怎生将那案子接下了!”

沈苏姀唇角浮起两分苦笑,“一时未相出理由拒绝……”

嬴策看着沈苏姀欲言又止,“哎,你不懂,总之不是那么简单的!”

沈苏姀看了看嬴策,又看向陆氏,陆氏眉头急促挥了挥嬴策,“好了好了,有哀家在谁还能动沈丫头,既然已经定下了,便也只能如此,你可也要帮着沈丫头些!”

嬴策面色已经不甚轻松,深深一叹跟在沈苏姀和陆氏的背后走出了殿门,殿门之外西岐影正站在自己的玉辇一旁等着嬴策,另一边嬴纵也在等自己的王辇赶过来,除此之外雍王也没有离开,他站在自己的辇车之前,正看向黑夜之中的某个方向,嬴纵看到陆氏出来便又上前几步与陆氏告辞,陆氏看了看这浓黑的天色道,“天色太晚,小七你送沈丫头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