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这处……很是特别,沈苏姀从前虽未见过,却不会有不适应这一说。”
云嵇煮茶的动作一直十分缓慢,或许是因为眼疾的关系,又或许是他本就喜欢因缓慢而生的优雅从容,虽然云嵇双目不能视物,可沈苏姀看着他的目光仍然是不带任何质疑之色的,因为他明白,这样一个人双目纵然已经瞎了,却生着一双极厉害的心眸,哪怕凭着最基本的礼数她也不会对他不敬,再想到这样的人能坐上掌门高位本就是不寻常,那眼下不过是屋子里黑了一点又算什么呢,但凡是强者,有些怪癖也是情理之中!
这么一想,沈苏姀的心境开阔许多!
云嵇煮茶专心,沈苏姀看不透他索性不去看透,因是不想说那么多弯弯绕绕,定了定神沈苏姀决定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沈苏姀今日来此全凭子期引荐,掌门想必早已知道沈苏姀的身份和来意,今日沈苏姀来乃是有求于掌门,不知道掌门何意?掌门若是不便沈苏姀便原路返回,掌门若是能助沈苏姀一臂之力,沈苏姀必定铭记掌门大恩,来日重报。”
沈苏姀话语落定,云嵇煮茶的动作却半分未停,他甚至不曾答话,一副要将茶先煮好的样子,沈苏姀眉头微皱,下意识觉得此行或许要无功而返,心中虽猜测这位年轻掌门或许没有她原先想的那般有济世救人之心,可沈苏姀还是站在堂中安静的等着他将那一系列煮茶的动作做完,室内安静的厉害,只有红泥火炉上咕嘟咕嘟的茶汤声,红泥火炉处传来的热量让屋子里冰冷的气氛稍稍一暖,半柱香的时辰之后,云嵇起壶斟茶!
案几之上分明有两只茶盏,可他却只倒了一杯,修长的十指将那满满的一杯热茶举起,转身朝向沈苏姀的方向,“郡主先喝茶……”
沈苏姀眼底微光一闪,“掌门可是应下了沈苏姀之请?”
隔着十步之远,沈苏姀忽然看到云嵇的唇角上扬了几分,她目力运起,这才是第一次看清楚了云嵇的正面,奇白的肤色,棱角分明的脸型,高鼻薄唇剑眉入鬓,因是双眼被那绸带覆着,沈苏姀并看不清云嵇的全貌,可饶是如此她也大概能猜出云嵇的相貌不会比谢无咎差,而他此刻这勾唇的模样,更叫他周身无端生出几分邪肆的味道,与他那一身白衣格格不入至极,沈苏姀蹙眉,对这位年轻的掌门人愈发看不透。
“云嵇若是应下,郡主会如何?”
云嵇浅笑着开了口,声线更为迷惑人,沈苏姀的语气却并没有多少欢欣雀跃,她只是语气郑重道,“自然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力报答掌门,只要沈苏姀能做到!”
云嵇唇角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些,却是将端茶的手往沈苏姀这个方向送了半分,口中笑道,“这茶名为清心引,是化咒之前必须要服用的……”
沈苏姀顿时扬眉,她便是再觉得云嵇神秘莫测,可他这句话却是实打实的答应她了,沈苏姀眼底微亮,看了云嵇一眼,洒然走到了云嵇身前,接过他手中的热茶,道了一句谢仰头喝尽,将茶盏放在案几之上,沈苏姀这才定定看着云嵇道,“多谢掌门。”
云嵇是跪坐着的,此刻身子半转向沈苏姀这一方,听闻沈苏姀之语他微微一笑,却是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在轻嗅沈苏姀靠近之时带来的幽香,薄唇再度扬起,云嵇轻轻扬了下颌道,“郡主既然说了要报答云嵇,那郡主可否现在就谢云嵇?”
沈苏姀蹙眉,眼底已微微露了凝重,口中却道,“掌门有何吩咐?”
云嵇笑意愈发满意,仿佛在感叹沈苏姀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好似能感受到沈苏姀的目光为何,虽然眼上覆着绸带,却还是定定的朝她落下四字。
“不要反抗。”
他的嗓音放的极轻,带着一种古老的莫测之意,可沈苏姀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莫名其妙的四个字,这突兀的四字落下之时沈苏姀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却又下意识的感到一股子危险,她内息一提便欲退后,可云嵇却比她先动了!
白色的袖袍一扬,一股子迫人的内力猛地带起茶壶茶盏一阵异响,沈苏姀早知云嵇是高手,可这顷刻间的内力爆发还是让她意外,然而云嵇未对她使出什么要命的杀招,相反,他只是扬手准确的一把抓住了沈苏姀左手的腕子,沈苏姀被他这举动弄得不解,右手一抬便要做手刀朝云嵇身上招呼过去,可就在她右手刚抬起之时左手腕子上传来钻心的一疼!
眼瞳猛缩,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看着眨眼的功夫已一口咬上了她手腕的云嵇,她见过各式各样杀人的招数,却从未见过有人杀人用咬的,且还是这样一个内力浑厚的广陵派掌门人,他分明可以做得更多,可他却只是一口咬上她的腕子便不动了……
心中疑惑不解,沈苏姀右手的手刀迟迟未曾落下,可就在她以为她发现了这位风华卓绝的年轻掌门又一怪癖之时,沈苏姀惊骇的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和内力都朝自己的左手手腕汹涌而去……
☆、036 灵犀咒,做买卖!
沈苏姀不可置信的看着眨眼功夫就一口咬上她手腕的云嵇,就在她以为她发现了这位风华卓绝的年轻掌门又一怪癖之时,沈苏姀惊骇的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和内力都朝自己的左手手腕汹涌而去,随之,一股子血液流失内力被吸走的寒意迅速的漫上了背脊!
这不只是简单的咬人,云嵇根本是在吸她的血和内力!
沈苏姀的震惊迅速的变作惊骇,那迟迟未落下的手刀终于狠戾果决的落向了云嵇的脖颈,凌厉的劲风向云嵇袭去,正埋头在沈苏姀腕间的云嵇不得不抬手应对,袖袍一扬,云嵇云淡风轻的和沈苏姀手对手一撞,“砰”的一声闷响落定,云嵇超前倾着的身子竟是被沈苏姀的力道带的往后一正,下一刻,沈苏姀的左手已从云嵇的桎梏之中滑脱,云嵇有片刻的怔愣,显然是不曾想到沈苏姀的内家功夫如此厉害,然而他的怔愣只是一瞬,只见他白色的身形忽然一动,竟好似鬼魅一般朝沈苏姀再度袭来……
沈苏姀左手腕上有两道明显的齿痕,丝丝泛出血迹,沈苏姀右手一捂面露怒意,可话还未出口一道劲风已朝着她而来,沈苏姀心底冷笑一声,抬手便和云嵇过起招来!
黑暗的屋子里十分空旷,倒是一处交手的好地方,云嵇内力似乎深不可测,沈苏姀半点不敢大意,当即便提起了九分功夫与之过招,劲风乍起,殿中帐幔随风而舞,两道白色的身影在黑暗之中腾挪纠缠,杀意四溢,无声无息之间的博弈更为叫人胆寒!
沈苏姀不敢大意,云嵇却仍然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悠闲模样,只是速度越来越快,内力亦是汹涌迫人,沈苏姀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已经确定云嵇的内力必定高于她。
她的身子并不十分好,内力也没有云嵇这般浑厚,可不知怎地云嵇却似乎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内力,与此同时沈苏姀更是察觉出云嵇的内力并不十分稳定,时而暴涨时而轻渺,不知他的内家功夫本就是这个路数还是刻意为之。
沈苏姀心底这般怀疑,便只在云嵇内力不稳之时急攻,本以为云嵇会有应对之策,却不想却是她逼的云嵇放慢了速度,沈苏姀眼底厉光微闪,顿时推翻了早前的怀疑,唇角的笑意愈发冷清,她手中招式顿时张弛有度起来!
沈苏姀专挑云嵇内力不稳之时猛攻,一来二去哪怕云嵇身手好过她却仍是没有在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虽然沈苏姀不会在云嵇这里吃大亏,可她却明白长久下去吃亏的还是她,正在她想结束这一段缠斗之时,云嵇却又比她先动了!
蓬勃的内息一滞,下一刻云嵇已朝那黑檀木矮榻退离,沈苏姀只觉眼前又一道白影一闪,再看之时云嵇已一身白衣原模原样的跪坐在了矮榻之上,墨色的发缓缓落在他肩头,若非是他稍微有些不稳的气息,沈苏姀几乎就要怀疑适才和她交手的人不是他!
杀意淋漓的交手,却没有任何一人伤亡!
沈苏姀看了看自己因为打斗渗出血珠儿的手腕,再看向云嵇之时目光已变得万分沉重,而那边云嵇却弯唇看向沈苏姀这个方向,“郡主好厉害的身手,天玄宗名不虚传!”
沈苏姀狭眸,并未接话。
云嵇并不介意沈苏姀的沉默,只是接着道,“郡主早前所言,倘若云嵇此番助郡主一臂之力,郡主便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报答云嵇,现在知道了云嵇想要郡主做的事,郡主可有改变心意?倘若郡主不愿,云嵇自然不会勉强。”
沈苏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而后才眸光沉沉的看向云嵇,语声平静冰冷的道,“掌门武功高绝,却明显有隐疾在身,且不知沈苏姀的血和内力对掌门有什么帮助?”
云嵇怔了怔,转过头不再看沈苏姀,却是叹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让郡主看出来了,既然郡主已经明白了,那云嵇便也不再绕弯子,郡主需要云嵇为郡主诊治,而云嵇则需要郡主的活血和内力,至于云嵇的隐疾郡主不必知道过多,云嵇只想知道这桩买卖郡主可愿做?”
听云嵇坦然的承认了自己身患隐疾沈苏姀的眸色不由得更深沉了几分,眼前这个年纪不过而立的年轻掌门显然比她想象之中更为复杂和深不可测,而这一桩买卖到底能不能做呢?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掌门肯定能为我解咒?”
“不能肯定。”
云嵇答的干脆,沈苏姀心底却是怒气一盛,既然不能肯定她为何要和他做买卖?!
“虽然不能肯定,可世上还没有云嵇不了解的咒术,但凡是咒术,若云嵇不能化解,那世上也再没有第二人可以化解了。”
云嵇补了一句,而后又道,“云嵇不会让郡主献出毕生内力,也不会让郡主因为云嵇需要活血而身死人亡,这桩买卖要不要做,郡主请考虑。”
不得不说,云嵇的话打动了沈苏姀,此番前来广陵她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哪怕云嵇不能解牵机咒沈苏姀还可以去昆仑或者等自家师父,可眼下她却有几分肯定,这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不会对她打诳语,整个天下西楚咒术最盛,而整个西楚,却又是他和微生瑕的修为最高,眼下得了机会,难道她不找这位云嵇而去找微生瑕吗?!
虽然他不一定能为她解咒,可除了他,也没有旁的人能给她最好的帮助了!一点内力不算什么,活血也不算什么,她是一定要将身上这咒术除了的!
“这买卖,做得!”
平静的六个字落定,矮榻上的云嵇当即满意的笑了笑,这一笑带着几分邪肆的迷幻和上位者才有的霸气,顿时将他身上那股子仙然出尘一扫而空,沈苏姀紧紧盯着云嵇,只觉得直到此刻云嵇才露出他的本性来,再想到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体却能掌控整个广陵派她不由觉得他这样莫测的邪气和风华流转的威慑也是理所应当的!
昨晚上的疼痛还十分明显,沈苏姀依旧没有看透云嵇,她也不打算继续深究,只是早前那点儿对于看不通透的高手的敬重已散了五分,面对这样一个莫测之人,她忽然觉得将此事当成一桩买卖简直是再好不过,她付报酬,而他必须做好他应当做好的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