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马车面前,李敏顿然停住了步子,对着后面的小李子脑袋上怒气冲冲地一瞥。小李子承受她这个滔天大怒,自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一爷来到燕都的事,他是知道的,毕竟他是八爷的人。
“说吧。”李敏沉声道,“人什么时候来的?”
“在王爷王妃都上山的时候——”小李子嗫嚅道。
“住在哪里?”
“王妃尽管放心,十一爷知道这事儿大小,在燕都里必然不敢轻举妄动,没有王妃允许,更是不敢动弹的。”小李子一字一句恭恭敬敬地说,连带朱琪的份儿。
李敏可不见得就这样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冷哼一声:“既然知道这事儿可大着,她倘若被隶王知道了,隶王会不会把她就此关在燕都里,难道你主子的脑袋里就没有想过这个?”
☆、【195】相见
八爷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这点。八爷那个人精,把什么都机关算尽了,意思是不怕护国公会把手无寸铁的一个公主当成人质。这样没品没人格不男子汉的事儿,她老公朱隶一定做不出来。
只要看看八爷的狗腿子小李子脸上那副故作镇定的狡猾表情,都可以知道一二,定是这样的原因。
李敏冷冷的眼,从身后跟着的小李子脸上,可以直接联系到京师里的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只是这个男人,在赌一场看似简单结果显而易见其实错的离谱的赌局。
她老公不会把朱琪当人质?
这个八爷不知道从哪儿推断出她老公能是如此心肠仁慈好像菩萨一样的人。
没错儿,大叔对她李敏是很好,但是,那是因为她是大叔的老婆。朱琪算什么?她老公政敌的女儿。她老公凭什么不利用起来?
只能说,京师里那些皇子,对她老公真的是不怎么了解的。说起来也蛮正常。她老公常年在外打仗,不像那些皇子们一天到头在京师里最常做的事儿,是听风赏月,吃饭聊天。她老公是连钓马子都没有时间的人。
还记不记得,她老公那日在太子宫回来的时候对太子的那份改变发出来的一声欣叹。表面来看,她老公是惋惜太子的改变,另一方面,更深层次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了,那就是,朱隶早已明白时间不再流返这个真理。以前所有的过去,都不能代表将来。与这些皇子们小时候青梅竹马的情谊,都早已化成了烟云。
小李子抬头的时候,见女主子已经是转过身朝马车走过去了,连忙再进两步说:“大少奶奶,其实,他们两个的心,奴才以为,八爷都认为,大少奶奶应该懂的。”
八爷这是个留了一步后棋,想着如果她老公真不是那样仁慈的人了,反正有她李敏在。
“你主子,应该是知道有人一箭射到十一爷胸口上毫不留情,十一爷傻也就一回事了,你主子跟着十一爷傻,是想说你主子变性了?或是说,你主子心里头另有盘算呢,甚至不顾这个妹妹安危呢?”李敏淡声说。
几句话下来,小李子的心头咕咚咕咚打鼓:“奴才不知道八爷怎么想的。八爷远在京师里,或许奴才哪天和八爷见了面,可以当面转告王妃的话。”
“得了。你主子打什么算盘都好,向来与本妃无关。但是,本妃想告诉你,本妃也不是个什么仁慈的主儿,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兰燕。”李敏的话尖锐的犹如一把刀。
小李子闻及她这话猛然一惊,转头,见到腰间插着短刀长剑匕首的兰燕女侠。兰燕那张清秀的五官从来是像冰雕一样,比起主子更冷血无情的模样。
下手时毫不手软,这是护国公府里要当侍卫的第一要诀。像上次,她把黑风谷的谷主夫人一刀毫不留情灭了。但是,倘若主子开一声的话,她不一定下手,毕竟要听主子的。李敏却对此没有开一句声音。
这些人,倘若真以为她这个女主子是大夫所以心肠仁慈得像什么一样,基本是不可能的。当大夫,不意味就是当圣母玛利亚。至少,李大夫不是这样的人。大夫首先是人,为了活命,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命,她怎么都下得了手。
小李子心里头像七上八下的水桶吊起来了。
李敏不问的话,他也不好说十一爷现在住在哪里。
朱琪现在住在哪里呢,据小李子说法,说是住在一个绝对可靠的安全的地方。什么叫绝对可靠安全?
在这个燕都里,有什么地方,对于处于护国公府与皇帝夹缝之间的朱琪是最安全的地方。答案显然是很容易想出来的。那就是,可以一方面与护国公府做生意,一方面与皇帝保持暧昧的墙头草,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没有什么损失的生意人了。
这样的生意人,刚刚,她李敏不是刚见过一个吗?
郑老爷子站在茶馆的雅间里,俯瞰底下李敏的马车离去,小指头摸着下巴被冬天的霜冻到硬邦邦的胡茬,皱了皱稀疏的白眉头。
坐在圆桌子旁边继续喝着茶水,一脸苦闷得像是小媳妇样的钟长道,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唏嘘,只叹这个世事无常。在司马文瑞未出事之前,他们这些风水师们在燕都里是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不敢得罪的人。但是,他也早猜到司马文瑞这样搞的话,迟早要出事的。只因为司马文瑞太贪了。
郑老爷子的脑袋转回来,问他:“你确定,你没有贪?”
老爷子想来想去,虽然钟长道说自己和司马文瑞不是一伙的,但是,还是先问清楚好,免得被牵连了。
“做生意要有道。之前,我和司马那个家伙不合,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从京师里来,雄心壮志,不像我这个燕都里土生土长的,是很清楚燕都里的主子实际上是谁。恰好隶王前几年都还没有娶妻生子,心思都不在燕都里,不像现在,王妃在京都里了,隶王要给王妃立威信。在出事之前,我还好心劝过他,他还偏要和隶王对着干,可以说是活该,踢到了隶王的铁板了。可是,我真想不出来,他这个自信从哪里来的,真以为,自己能在隶王面前保持得住那份自信和优势?”钟长道抚摸了下不解的眉毛。
郑老爷子对这个事,当然是略知道一二的,既然司马文瑞都号称是从京师里来的,必定和京师里的那位主子脱不了干系。身后的后台突然之大,造就了司马文瑞的目中无人。
司马文瑞错就错在一点,远水救不了近火。哪怕京师里的那位主子真打算伸出手来救人,也得量力而行。
“如今,司马那个馆子被抄了——”钟长道说着最新的消息,脸上难掩一丝忐忑,“我这个琢磨着,幸好,他那些客人,我一个都不认得的。之前他要和我同谋的事我都没有答应。他馆子里,都藏着他那些客人的资料。”
现在隶王一抄家,这些被牵涉到的人,都得被之前吃进去的全吐出来了。郑老爷子可以想象到接下来肯定会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朱隶这个做法,正如京师里那位皇帝一样,是雷厉风行。
不用说,把这些人抄家的抄家,吐出来的吐出来,全部充公的话,对于永远不会嫌弃军饷
多的朱隶来说,绝对是一笔对部队极有用的财富。怕这些银子,朱隶会挪用一部分,来资助李敏建药庄子。
只能说朱隶身边有个厉害的管家婆,把朱隶需要花到的银子数目都算的清清楚楚了,护国公府难以独立承担的话,必须是让其他人吐银子了。
所以说什么正义的话,其实都是废话。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最实际不过的原因。护国公要和皇帝打,较劲,需要银两。刚好割毛。平常睁只眼闭只眼,放养你们这群羊,只到了这个时候,可以收割的季节了,开始一批一批地全部割毛了。
皇帝这次打的算盘,真是还没有朱隶精。
郑老爷子的小眼珠里划过锐利的一道锋芒,小指头捏在下巴上,不由地放声低笑。
钟长道站了起来,对他拱手:“老爷子,还望老爷子一定得拉我一把。我以后必定涌泉相报。”
“钟先生毋需客气。”郑老爷子的手,安放在他的拳头上,轻声说,“做生意嘛,有的做,有的赚,没有人嫌不是的。风险有,但是,老夫看得出来,钟先生不是司马那种冒进的。”
“老爷子尽可以信任于我。”钟长道一样小声说,“老爷子放心,老爷子交给我的那位贵客,我一定好好服侍,绝不亏待。”
朱琪是住在钟长道的六星馆,这次从京师里出来,到北燕,只带了身边最可靠的福子。两人这一路,算是历经千辛万苦,犹如玄奘西天取经。其实,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了。
八爷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女孩子人家单独上路。哪怕是她朱琪女扮男装惯了,身上有一身不逊于男子的功夫旁身,八爷不考虑她,也得考虑和她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