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经开口,姜婳不能再推拒,不过她还是没有去坐萧决拉开的那张椅子,而是坐到了姜澄身边,和萧决隔着一个圈椅的位置。
萧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勉强她。前世他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喂饭的亲密举动都有过,可既然重来一次,小姑娘已经不记得前世的事了,她看他完全就是陌生人。
萧决暗暗叹了口气,忘记了也好,她最后以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他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就像被人用刀插在心口又狠狠地绞了绞,要是小姑娘也记得,未必会愿意回到他的身边。
现在这样多好,她还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整个人鲜活得就像三月里枝头刚刚绽放的桃花,娇嫩粉润,雪肤花貌。
萧决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松茸,他其实不喜欢吃东西,不管多么美味的菜肴,到了他的嘴里都是一个味道。不过为了把自己养得丰润些,让小姑娘不要嫌弃自己瘦削,这两年他已经习惯了强迫自己用膳。
“不要挑食,也要吃些青菜。”姜婳夹了一根碧绿的菜叶,放到了姜澄的小碗里。
姜澄正美滋滋地咬着八宝酱鸭,小碗里却凭空多出根绿菜叶来。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蛋顿时皱了起来,苦大仇深地盯着菜叶看了两眼,抬头怨念地瞅了瞅姜婳。
姐姐自顾自地吃饭,根本没有搭理他。
姜澄敢怒不敢言,只好把青菜咬到了嘴里,他的目光看向了桌上的鸡鸭鱼肉,冷不丁地,对上了萧决冰冷的目光。
萧决胸口窝了一团郁气,修长的手指不由得用力,险些将手中的玉箸给捏断了。
他等了这么久,好容易见到了她,可她根本就没看他几眼,不是忙着看湴山老人的画作,就是照顾她的弟弟,连珠帘外的月季,得到的关注都比他多!
姜澄被萧决的目光吓了一跳,青菜都没来得及嚼,整根囫囵地吞了下去。
他悄悄地看了看太子殿下,发现他已经不看自己了,他松了口气,小手在胸膛上拍了拍。天啊,这太子殿下太可怕了,不过是根青菜而已,他还以为姐姐已经够严厉了,没想到还有要求更严格的,看来以后要是和太子殿下同桌用膳,他得主动吃青菜才行。
想到这里,他的小脸又皱了起来,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和太子殿下一起用膳了吧?
“吃青菜很有好处吗?”萧决淡淡地开口。
这话一听就是问自己。姜婳有些疑惑,皇家不是最注重膳食养身的吗,他又是自幼体弱多病,对滋养身体应该更是在意才是。转念一想,他毕竟是一国储君,饮食的事何须自己操心,肯定是身边的人就安排好了一切。
姜婳放下筷子,恭谨地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皇帝内经云‘五谷为养、五畜为益、五果为助、五菜为充’,挑食不利于身体健康,膳食平衡、谷肉果菜都有,才是养身之道。”她也没有说的很详细,反正太子不过是随口一问,一国储君的膳食自有御膳房操持。
“原来要多吃青菜啊。”萧决看了她一眼,夹了筷子鸡片送到了嘴里。
姜婳认真地点点头,“是呀,青菜也要吃的,不能全是肉。”
“是吗?”萧决看着她,夹了筷子鱼肉吃了。
姜婳:“……是呀。”
萧决夹了筷子鹿筋,放到了碗里,深深地看了姜婳一眼。
连一旁的姜澄都察觉到不对劲了,更何况姜婳。
她只觉得太子殿下这一眼意味深长,似乎有些委屈。
姜婳记得师父的小院里常常有两只松鼠来做客,她很喜欢这毛茸茸的小东西,闲暇时就剥了花生喂它们。有一次她喂着喂着走神了,不知不觉给左边的小松鼠连接喂了好几颗花生,冷落了右边的那只。当时,右边的那只就委屈巴巴地望着她,和太子殿下此时的眼神特别像……
姜婳一个激灵,真是魔怔了,她怎么会觉得一国储君像毛茸茸的小松鼠呢?
可是,太子殿下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敢相信,可她总觉得好像是自己给弟弟夹了青菜,萧决也想要。
姜婳可不敢随便给太子殿下夹菜。一国储君要入口的东西,可是不能乱来的。想必他平时要用膳,都是要有人试毒的,今天这桌饭菜在送上来之前,肯定也是被人验过的。
姜婳拿起筷子,拨了几粒胭脂米送进嘴里。
萧决目光灼灼,时不时就扫她一眼。
姜婳渐渐地有些坐不住了。
“真的要多吃青菜吗?”萧决吃了一口鸡片。
“是呀。”
“是吗?”萧决吃了一口鱼肉。
“……是呀。”
“真的吗?”萧决吃了一口酱鸭。
姜婳终于受不了了,夹了一根碧绿的青菜,放到萧决面前的小碟子里,“太子殿下尝尝,这青菜做得不错,鲜嫩爽口。”
明示暗示了这么久,萧决总算是得偿所愿。
他慢条斯理地夹起青菜放到嘴里,细细品尝,好似在品鉴龙肝凤髓一般。虽然所有的菜在他嘴里都是一个味道,可小姑娘给他夹的菜,他就是觉得是生平仅见的美味。
两世了,他终于又吃到小姑娘亲手给他夹的菜了。
“婳婳夹的青菜,果然好吃。”萧决满足地喟叹。
婳婳?
姜婳雪腻晶莹的脸上漫上了一丝娇红,好似白荷瓣尖上的一抹红嫩,她粉润饱满的唇瓣张开又闭上,犹豫再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国储君的话是不能反驳的,别说他唤她“婳婳”,就是他唤她“阿猫阿狗”,她也得高兴地答应。
可是刚才萧决想着法子让她给他夹青菜,让她觉得这位太子殿下不是那么骇人,还有几分别扭的可爱。姜婳咬咬牙,壮着胆子开口道:“太子殿下,您、您应该唤我姜姑娘,不应该唤我‘婳婳’,那是家里亲近的人唤的。”
萧决的手一顿,他慢慢地把筷子放下,黑漆漆的眸子扫了姜婳一眼,目光幽凉,语气也带着几分寒意,“怎么,姜澄唤得,孤……唤不得?”
他一直忍着不去亲她抱她,不直接把她带回东宫去,想着让她慢慢接纳他,重新喜欢上他。可小东西也太过分了,几乎不肯正眼看他,一根青菜都不愿意主动给他夹,现在,连他唤声“婳婳”,都不准许?!
听他问“孤唤不得?”姜婳突然意识到,刚才在码头上众人面前,他是自称“孤”的,可到了这酒楼里,屋里只有她和弟弟,他一直自称“我”。
他俊美又温和,险些让她忘记了该有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