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难不成就一直坐在这里憋着?”
浅夏头也不抬,轻声道,“等过完了年,我和元初还会再去城外的琳琅别苑里小住。到时候,父王和母妃也会同行。你去不去?”
许青梅的眸子一亮,“真的?初几去?”
“应当是初二就会去。父王和母妃初六就会回来了。因为初五是破穷日,一过了初五,这走亲访友的就会增多,到时候,父王和母妃难免是有应酬的。”
“那我们呢?是不是可以多住几日?”
浅夏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她,“应该是可以的。只不过,也要看你的表现了。”
许青梅的小脸儿一耷拉,“不会又要让我做什么绣品吧?我感觉拿针线,比拿弓箭还要累人呢。坐上一会儿,我就腰酸背痛的。”
“那是因为你平日里这样安静地坐着的功夫太少了。”浅夏说着,伸手指了一下她的脚尖儿,“瞧瞧,若是你现在这样坐着,有外头的夫人小姐们看见了,只会说你没有坐相了。你就不能好好地坐着?”
许青梅撇撇嘴,她原本就是两手支在了座椅上,然后上身微微弯了些,因为坐得比较靠后,所以两只脚也离了地,两腿就这样慢慢地晃悠着。
这会儿被浅夏这么一说,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这样晃着了。
有些不高兴地从椅子上下来,再慢慢地坐了下去,这一次,双脚也收拢了,身子也坐直了,两手很是规矩地放于了自己膝上。
“这回总成了吧?”
浅夏摇头轻笑,“这些日子,母妃一直拘着你在学规矩,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如何学的?若是刚才的样子被母妃看到了,这琳琅别苑,你就休想去了。”
“好表嫂,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是不是?再说了,我这不是也没有拿您当外人吗?”
“行了,你表哥有事外出,担心我一个人闷的慌,所以才叫你过来陪我说说话。说实在地,你不过来,我倒是还能图一个清静,你这一过来了,我倒是觉得两只耳朵都要被磨出茧子来了。”
许青梅不乐意了。
“大表嫂,您至于这样贬损我吗?”
浅夏轻笑,“出去赏梅是不大可能了。你若是不嫌闷,我们就手谈一局如何?也正好试试你最近的棋力如何了?”
“好呀好呀!”只要不再让她这样干坐着,看着有些头疼的针线活,这会儿让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许幼兰回许府也有几日了,你可曾派人过去问候一声?”
摆好了棋盘,两人都挪到了榻上盘膝而坐。浅夏想到了许幼兰与许幼婷的性子大不相同,只怕这一回府,与被毁了容的妹妹对上,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去过了。她还成。听说许幼婷因为容貌有损,不怎么出自己的院子。堂叔去了云府几次,要请云公子给许幼婷看诊,可是不是人没在,就是因为人在药庐里,叫不出来。”
“哥哥这些日子确实忙碌,之前璃王世子的事,他也没少辛苦。”
“嗯。不过,我听着堂叔那边儿的语气,似乎是有些不满。最近请了太医院的一位太医先看着,听说用了些药,比原来的样子好了一些。”
“那就好。”浅夏脸上浮着浅浅淡淡的笑,许青梅总觉得她的笑里头有几分的疏离,还有几分的淡漠。若是寻常的女子听到这样的事情,只怕会亲自着人去请了云公子到许府走一遭的。可是她不仅没有,反倒是表现得一切与自己无关一样。
浅夏察觉到她观察自己的视线,笑问道,“怎么?我的脸上有花?”
许青梅摇摇头,“只是觉得你跟寻常的女子不一样罢了。毕竟许幼婷也是许家的人,唤你一声表嫂的,你为何不想着亲自去找云公子?”
“找哥哥做什么?为许幼婷看诊么?不如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许青梅一愣,右手捏住了棋子,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可是一般的嫂嫂不都是如此吗?而且又是亲戚,你若出面,只怕这会儿云公子早就去了许府几趟了。难道你就不担心姑姑会说你生性凉薄?亲戚受了伤,你都不闻不问?”
浅夏轻抬了眼皮,似笑非笑道,“哥哥是哥哥,我是我。哥哥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再说了,他是医者,每日请他上门求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凭什么哥哥就一定要给许幼婷去看病?再说了,她那是容貌有损,并非是足以致命之病。你可知道,这京城中有多少人寻他,是为了医治不治之症,以保全性命?”
许青梅眨眨眼,对于浅夏的这番话,似乎是不能理解。
“可是,他们也不是跟云府有亲戚呀。所谓亲戚,不就是要相互帮扶吗?”
“可许幼婷唤我一声表嫂,又与云家何干?与哥哥何干?哥哥是医者,在他的面前,只有疾病,只有重病与小病之分,何来亲疏之别?”
这一回,许青梅似乎是听懂了。
“哥哥是玉离子神医的高徒,他要做的事情,便是排出三年去,也排不完的。他只有一双手,一个人,许幼婷的这种情况,又非是除了他便不成的,何苦非要请他去?”
浅夏说着,以眼神示意她速速落子,然后再从棋坛里取出一子落下,“许幼婷的脸,我已经问过府医了,并非是无药可治。只是需要时间罢了。当然,要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也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效果,也便是将脸上的疤痕淡化了,然后再施以粉黛,也不会太显眼儿。既然如此,何苦非要去请哥哥?”
“表嫂的意思是说,许幼婷这事儿,算不得什么大病,不值得云公子出手?”
浅夏摇摇头,“青梅,若是你眼前有两人,一人重伤快死,一人只是伤及了手腕,仔细调理便可痊愈,你会选择治谁?再则,假若你是神医,一个患了重症,遍请名医无效,一个只是轻微地咳嗽几声,你会选择先救谁?”
许青梅这才明白了过来,眼睛瞪得大大地,长长地哦了一声,“我明白了。在云公子看来,但凡是上门寻他的,当是以重症为先。至于许幼婷这种情况的,也不是非他不可。表嫂,我说的对不对?”
“有几分的道理了。青梅,你虽是喜欢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可是你别忘了,你首先是一个女孩子。这高门内宅之中,可并不是都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许幼婷因何伤成了那样,你就没有想过?为何连母妃都不曾再派人继续关注了?”
许青梅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姑姑似乎是对许幼婷的事情也不上心。只是派了府医去看了几次之后,便不再理会了。
难不成,这许幼婷的脸,还另有内情?
“你的性子直,这一点,难能可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你这样的人,容易打交道,可是青梅,你不仅仅是你许青梅自己,你还是许家的嫡系嫡女。这样高贵的身分,你可知道对于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许青梅的脸色微僵了僵,类似于这样的话,母亲跟她说过,姑姑也跟她说过,可是她一直都以为那些是大人们的事,她还小,所以。
许青梅轻咬了一下嘴唇,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小了。
对面的这位表嫂,才比她年长一岁,可是表嫂除了性子冷淡一些以外,对于府上的诸事,还是帮着安排得井井有条,特别是一些大事上,总是能表现得很沉稳,很淡定。
她知道表嫂不会无缘无故地与自己说这些,想来,自己这些日子,许是做了什么让她担心的事了。
“我知道你近来这些日子,常随母妃出去串门。青梅,你要永远记得,你眼睛看到的好,不一定就是真的好。你耳朵里听到的关于别人的坏,也并非就是真的坏。你若是连最起码的辨别是非的能力也没有,我只能说,许家嫡女这个头衔,你担不起。”
这话委实有些重了。
许青梅猛地一抬头,用一种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浅夏,似乎是在质问她,她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