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了半晌,“说说看吧,哪里得罪你了,我道个歉,成么?”慕禾不想同人周旋的时候,都会干脆的在言语上敷衍让步,只是这一回连语气上的敷衍都没有半分隐藏。
温珩道,“不用你道歉。”
”所以,你是在跟我无理取闹咯?”慕禾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回眸从头打量了一番温珩,”我从阿狸那里听说,你近来遇了些不顺心的事。唔,因为时间上有些巧合,我才多嘴的问一句。你该不会是因为某人,才来同我说这一番话的罢?”顿一顿,迟疑道,“那日,果真是你隐在林中的么?莫不是我碍了你的事?“
四目交接,一个试探,一个淡然,皆作冷淡陌生。
温珩倏然笑了,眉眼浅淡笑意点缀,那张脸也变得温和无害起来。
宁静着,“阿禾,你可还记得渝水?”
庭院之中风声一静,仿佛连空气都压抑起来。
慕禾很少有情绪极度波动的时刻,可方才那一瞬,其眼眸之中的缓和却是骤然的凌厉起来。
与尉淮时不时小打小闹的戾气并不一般,那是实实在在的如墨粘稠的杀气。
“你威胁我。”慕禾极缓极缓的道。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刻骨地恨过一个人,自然也就不曾用过如此的语态对人说过话。若是能够自控的话慕禾以为自己亦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对待温珩,无论是为什么。
面对慕禾充斥着极寒怒意的眸,温珩神色微微一顿,像是忽而有些失神。面上笑容却没散了,半晌开口,似是格外好说话的语气,却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若你不来阻我,我自然也不会与你为难。”
“你想将尉淮如何?“慕禾执意问着。
温珩垂下眸,分明是笑着的,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却莫名显得格外的漠然。“他连真名都不曾告诉你,你又何必护他。”
得知‘尉淮’并不是真名,慕禾并无触动,反倒是因为注意力的转移,慢慢收敛了方才自情绪控制中脱缰而出的怒意。
“我要护谁,与你何干?”语气一转的低沉,“渝水是朝廷的人,因为行刺温大人你和祈容公主而入狱,栖梧宫因此将他除名,这就是我护着的人的下场。温大人权倾朝野,自有强势手段,又何须同我一个输家多言?”
这般针锋相对,就连两年前离开温府时也不曾有过。
自然,那个时候她一心的护着温珩,因着十二年真切的情分,就连最后受了背叛也舍不得责怪。
只是以为着,他那样好。会喜欢上公主,该也是她的不好,是她膝下无子,是她没有公主那份的明媚活力。
淡了情意,多了防备,如今一句敏感的话都是刺进心里的不痛快,竟至于非要宣泄着反刺回去才舒服。
慕禾在温珩始终如一的浅笑反衬下,自知当下心态、气度都矮人一截,着实不好。
话毕之后,稍作冷静便也作罢的转身离开。
……
溪水潺潺,人迹罕至的园林一角,在慕禾走后便就只余了温珩一人,不声不响的默着。
暖色的夕阳遍洒,勾勒一方剪影。温珩望着慕禾离去的方向,惯来含笑的脸上,渐渐的淡了神色。
那一双染不进暖色夕阳的眸,涌动着妖异近无的暗黑,愈沉愈深……
☆、第九章
在园中闲逛到了饭点,慕禾才悠悠的预备晃回正厅。
没想刚到门前林婉迎了出来,方才还清高的脸如今写满思虑重重,拦在她面前,迟疑道,“你是南陆之人?”
慕禾绕开路,无心应付便不怎么热切的应了一句恩。
林婉望了望屋内,压低声音道,“那你可知晓慕容禾?你同她的名字只差了一个字,故而我才对你的名字印象深刻。”
“恩,知晓。”
“方才温相说她就在梨镇,啧,你该知温相就是慕容禾对外宣传唯一的关门弟子罢?慕容禾一直隐居,行踪连栖梧宫之人都说不清楚,可温相开口就□□不离十了。当初我们二阁主瞎了狗眼同她订了婚还在外头花天酒地,如今铁定是被她记恨着了。我是凌霄阁的人,怕被她知晓了迁怒。你看,我要不要早些离开梨镇得好?”
慕禾扫了她一眼,“我以为,你想太多了。”
林婉还要说什么,慕禾没心情再予以理会,匆匆回了正堂。
大厅之内,本是议论纷纷之态不晓为何被镇压得寂寥无声。
在座之人南陆者居多,与其而言,栖梧宫之主慕容禾是不亚于北陆皇帝的存在。倘若皇帝亲临梨镇,自个这个小平民却正坐在敌对方势力的府上,与之交谈甚欢。这事无论搁在谁头上,都让人喘不过气来。
厅内太过安静,以至于门口进来个人的动静,便引得人纷纷侧目。众人面容表情皆是回不过神来的惊慌,认出是慕禾也依旧半晌半晌愣着,没将目光移开。主座之上苏瑜似笑非笑,望向她的神情之中却多了几分饶有深意。
满座之间,唯有温珩起身,自阶梯下到慕禾身边,朝之歉然一笑的同时单膝下跪,”温珩并不知道师父是在隐居,失言了。”
慕禾静了片刻,反倒是微微眯眼的笑了,“呵呵,无碍。”眼底却没温度,拉起温珩,“好得很。”
茶盏跌落的声音不绝于耳,满室皆是仓皇起身而撞着桌角的狼狈,独有苏瑜一人微微拧起眉,虽然震惊却始终平静,微微躬身朝慕禾行了一礼,“苏瑜不识,阿禾你便是栖梧宫正主。”
“……”
其实被挑明了身份,最多不过来几波栖梧宫的人叨唠,本是小事一桩。
慕禾是个不问世事的人,走到哪也都还是这个性子。慕容凌如今的剑术造诣还不够撑住栖梧宫,她只得帮忙撑着,所以一直挂着宫主之名对外震慑,这也是舅舅的遗愿。但冷冰冰的栖梧宫并不是她想要的归宿。
温珩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的。除开最后他们感情走到尽头,其他的诸事都曾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他知道她是因不愿回栖梧宫而隐姓埋名,却非要当众揭露她的身份。慕禾不知,在枉顾她一份情意之后,他还要枉顾她对栖梧宫的回避。
又因适才那一番争吵,温珩此行为在慕禾眼中甚至还多了几分旁的意图。失望之下,只道得出切齿咬牙“好得很”三字。
温珩指尖收拢,便是顺带将那一只扶起他的手亲昵的掌在手心,紧紧扣住,”师父是生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