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2 / 2)

这句话实在毒辣,把陆太太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也顾不得莫太太了,只管指着陆佳人怒喝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可不管两位太太说什么,陆佳人都只是低头垂泪,并不回话。陆太太被气得整个人都在原地打晃,吓得大少奶奶赶紧去扶:“三妹妹,你赶紧说话呀,有什么事自有家里人替你做主!”

说话,这种时候有什么好说的,说清楚了那不就没戏唱了。陆明夷也装着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去拉着陆太太的手:“妈,大嫂,你们别逼三姐了。我看她眼神都发愣,该不会想不开吧?”

这句话正提醒了陆佳人,眼下莫家桢稀里糊涂的,时机可以说是再好不过。只要她想法子咬死了此事,那以后就可顺风顺水了。

思量既定,她立刻换上了一脸哀伤而坚定的表情:“父亲,母亲,女儿不孝,给陆家丢人了。出了这事,我再无脸面活在世上,你们就当少生了一个女儿吧!”

说完,就在一片惊呼声中,猛地朝墙边的柜子撞去。

“三姐……”陆明夷是其中反应最快的一个,立即撒开手朝她跌下的地方冲去。陆佳人为了嫁入莫家也真是拼命,那一撞毫不含糊,额角破了个大口子。她一边用手把血抹开,让伤势看起来更严重一些,边惊慌失措地喊着:“三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陆宜人本也跑了来,可一见四妹满手的血,腿先软了。陆大少爷也大吃了一惊:“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快叫救护车呀!”

“不行……”这一声却是两位太太异口同声喊出来的。

陆太太虽然气极了,但脑子是很清楚的,赶紧对着陆老爷道:“今晚我们陆家已经坍足了台,这么多双眼盯着,不到明天整个上海滩的名流都要知道这事。再叫救护车,不是送上门让小报瞎写嘛!不如赶紧带三丫头回去,叫姜医生来看。”

“三姐…三姐……”陆明夷听了这话,连忙又喊了几声。她的声音听来很是凄凉,本就害怕的陆宜人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陆益谦夫妇也不知道该拉谁,该劝谁,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个乱局中,一直默不作声的陆老爷终于开了口:“明夷先拿帕子给你三姐按着伤口,益谦去叫车来,黎婉把宜人扶起来!”

他一开口,话虽不多却句句在点子上,大家就如找到了主心骨,马上按他的意思/操/办起来。

叮嘱完儿女,陆老爷转向了莫太太:“今日事不论谁是谁非,到此为止罢!看在我们两家相交几十年的份上,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才好。”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不再提了,莫太太喜色还没来得及上脸,陆老爷接着说道:“从前关于小儿女的婚事,有过一些口头的约定,如今看来实在是孟浪,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提了。”

这下可是要了莫太太的命了,只见她活像被人卡住了脖子,期期艾艾地说:“亲家老爷,这……”

“亲家这两字对于你我来讲不大合适,往后还是称一声姓氏的好。”陆老爷见长子已经一路小跑回来,便吩咐妻女道:“三丫头的伤势要紧,咱们这就走罢!”

“亲家老爷且慢!”莫太太能在一堆虎视眈眈的亲戚中保住自己与儿子的产业,也算是个女中豪杰,只是对于儿子过分宠溺而已。她知道今天陆家人迈出了这个门槛,儿子与四小姐的婚事就彻底完蛋了。

其他不提,单百货公司欠着信业银行的款项,陆老爷都不需要派人来催缴,只要按着正常的利息,他们的银根立即就要吃紧。更别说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知道自家与信业银行联姻不成,必然来落井下石,到时候她们母子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想清楚了这点,莫太太也是能屈能伸,当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哎哟……亲家老爷,亲家太太,你们可千万多包涵一二。我是叫这逆子给气糊涂了,哪能灌了二两黄汤就这样胡来呢!等他一醒,我必押着他上门请罪的。我们两家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不能断在这个逆子手上呀!”

陆太太毫不客气地回道:“莫太太,我家老爷已经说了,亲家二字可千万不敢当!若不是看在这些年的交情,你以为今天的事能这样算了?都是有身份的人,咱们还是互相留点颜面的好!”

这话是说得明明白白,换作旁人,此时也就打了退堂鼓。偏这莫太太是个不认命的,她知道与四小姐的婚约再不能说什么,转眼瞥见奄奄被架着的陆宜人,顿时又有一计上心来:“儿子不争气,我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带累了三小姐。从来这世上男女的事情最难说明白。三小姐与我儿共处一室,纵容清清白白,只怕外人的一张嘴也不会放过他们!”

纵然陆明夷早就算到了这一幕,仍然被莫太太的无耻给深深震撼了。先是撇清关系,等陆老爷发话婚约作废,就退而求其次,想把儿子和陆佳人凑作一堆。她的好三姐,真是给自己挑了个好婆家啊!

就算陆老爷轻易不管小儿女的事,也这番说辞气得横眉怒目。陆太太和大少爷等原本有些疑心陆佳人自导自演的,此时也个个都同仇敌忾起来。

莫太太也很精明,知道陆太太不会为一介庶女出头,便接着叹道:“其他都罢了,我就是可怜四小姐。二小姐就是丧了未婚夫,婚事至今都为难。要是三小姐再被人说长道短的,那时节旁人嘴里嚼的只有陆家闺女,哪还分什么排行啊!亲家太太,你说是也不是?”

说得太是了,若不是与莫家有仇,陆明夷简直想给莫太太鼓鼓掌。这位八成是读过孙子兵法吧,深谙蛇打七寸的道理,陆太太的七寸就是自己这个女儿。

在场的诸人也都反应了过来,要做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莫家是老鼠,而陆明夷是玉瓶。没有为了打个老鼠伤了玉瓶的道理,可要给老鼠纳贡求和,那也真是够窝囊的了。

“老爷……”陆太太一脸为难地看向了陆老爷。

大事抵定,陆明夷悄悄地捏了一下她三姐的手。就冲着母亲这份爱女之心,父亲也是拗不过她的,剩下的不过就是讨价还价罢了!

陆家一行人出门时,正遇上杨次长在前院送客。那位客人一袭黑色长衫,汽车也是黑色的,若不是衣角的银色暗纹闪烁,几乎要隐没在夜色中。

杨次长怎么说也是政府要员,平时待人接物不说目空一切,至少也有些端着的。但此时的他却把腰深深地弯了下去。

大约是不想引人注目,那位神秘的黑衣男子上车前摆了摆手道:“就到这吧,不必送了……”

然而他可以随便,杨次长却不敢造次,仍恭恭敬敬地道:“九爷好走,明日下官亲自到巨籁达路拜访。”

虽然自家还有一堆事没处理完,但这个男子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陆家的大少奶奶忍不住轻声问丈夫:“连杨次长都要让他七分,到底是什么人?”

上海这地界藏龙卧虎,多的是有来历的人,陆益谦摇摇头:“我也不认得,多半不是政界人士,怕是哪位公子!”

在他们身后,陆明夷捏紧了口袋里的那只打簧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九爷?居然是他……

第19章 上海皇帝

回到陆家大宅后,姜医师早已经在门厅等候。二姨太见到陆佳人满头是血地从车上被扶下来,当场就瘫在了地上。

“女儿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一家子出门唯独你就成了这个样子。要是你有个万一,为娘也不活了!”处理伤口的时候,二姨太就哭闹个不休,等送走了姜医师仍是如此,翠娥在旁边劝了好几回都没能劝住。

陆太太这一晚本就被闹得心烦气躁,又听着二姨太句句指桑骂槐,不由火气更盛,一巴掌就拍在了桌上。“三丫头还没死呢,你在这里哭的什么丧!非得三丫头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个做娘的才高兴是不是?”

二姨太一向是吃硬不吃软,对她略好一些就蹬鼻子上脸,等板起面孔她自己倒先老实了:“太太,我就是心疼三小姐。女孩子的脸是头一等大事,万一破了相,成亲的时候可怎么是好?”

说到成亲,陆太太又是一阵恶心,以往真看不出莫家是这等人,居然借着阿囡做文章逼着自家松口。亏得不是将阿囡嫁过去,否则她是死都闭不上眼的。

当即冷笑着发了话:“这点你不需担心了,之前不是打死不嫁卫明夫吗?此事我已经跟老爷谈妥了,那头婚约取消,另给三丫头寻良人。”

“当真?”二姨太乍闻这个消息,立即高兴了起来。虽然女儿受了点苦,可只要能不嫁穷措大,那苦就没白受。否则真嫁过去,那是要吃一世苦的。

“难道我没事消遣你玩么?”陆太太不悦地瞟了她一眼:“不妨告诉你,这个人选我和老爷都找好了,便是家和百货的少东家,不算辱没了三丫头吧!”

家和百货……那不就是莫家吗?二姨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险些给砸晕了,只觉得脚底轻飘飘的,比看见陆佳人受伤时更甚。

莫家与陆家是世交,家底又厚,人口又简单。那位少爷她也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才,这样一门好亲事就这样到手了?二姨太简直不敢相信,连回话都结巴了:“太…太太,真的要把三小姐配给莫少爷吗?可…可是之前,不是说定与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