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碧没看出元非晚目光里的探究,但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低眉敛目,立时恢复成了雕像模样。
谷蓝神经明显比较粗,没有察觉这种微妙气氛。“那婢子可就大胆直说了。”她道,好不容易绷住的脸瞬时喜形于色,“恭喜大娘,主人最疼爱的还是您!”
“嗯?”元非晚轻轻哼了一声。
她大哥非是参军已经三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可以算是生死未卜。家中只有一个小弟非永,还在祖母身边养着。谷蓝这么说,意思难道是非永不得她爹的宠?
这话绝对算碎嘴,谷蓝自己都知道。但看到水碧没瞪她,元非晚也没直接反对,她就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婢子没有让大娘您和三郎争的意思,毕竟三郎是您的亲弟弟。但三郎有祖母看顾,您就只有主人了啊!”
元非晚没有立刻接话。
她娘萧菡被软禁的时候,小弟非永不过两岁,什么也记不得。他在祖母身边养上五年,更亲祖母,十分正常。
反过来,从李老夫人这边说,她最疼爱的当然是嫡长孙非是。倒也不能说她眼里没非永,但嫡长孙在这方面总是比较占优势的。
不过,现在嫡长孙也已经是老黄历了。在经历过后头那么多事情后,以老夫人的脾性,还能留非永在跟前,已经算是耐心上佳。
所以,近些年,在老夫人跟前最得脸的孩子,毫无疑问是二郎,也就是二房叔叔元光宗的长子元非武。除此之外,二房还有一儿两女。不过他们是妾侍所生,普遍年岁还小,没什么竞争力。
而小叔元光进的三房呢,一连得了三个女儿,三娘四娘五娘。只可惜,老夫人重男轻女得厉害,可想而知三房在家中地位如何。
“简直比不下蛋的母鸡还不如!”
不要怀疑,这话就是老夫人某次气急了冲口而出的。萧菡都没这么倒霉的待遇——就算老夫人再不待见萧菡,怎么说萧菡也给他们元家生了两个孙子!
虽然元家禁止下人非议主子,但这么伤人的言辞,很快就传遍了大房二房三房。因着一句话,三房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好几个月。别说夫人和三个小娘子没脸见人,元光进也颜上无光。
这样推断起来,目前的元非晚无疑是整个元家子孙中最不得老夫人待见的。既是萧菡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还是个女儿身……
啧啧,这么想想,老夫人没趁她病要她命,已经算是仁慈了吗?
反过来说,她爹比较疼她,也有可能是因为这点?
思及此,元非晚也没点明,而是转了个话头。“知道三郎过得好,我这个做阿姊的也就放心了。”
这本就是句场面话——元非晚可没有把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小男孩当亲弟弟看待的自觉——但是,这话竟产生了她意想不到的结果——
原本低垂着头的水碧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元非晚不由得有些稀奇。这是几个意思?她这个便宜弟弟哪里有问题吗?
谷蓝这次同样没想多。她看了看窗外天色,一脸期待地道:“大娘,看时辰,外头快要来送晚饭了……”
这种期待,当然不是对吃的。元非晚又好气又好笑,只得唤:“水碧,去取些通宝出来。”虽说她爹降了俸,但从没短过女儿的用度!
水碧依言照做。虽说现在能靠近她们这小院的人基本只有听命于大房的仆从,但意思意思也是应该的。
这两点加起来,事情办得异常顺利。在食盒里的菜盘摆出来之前,元非晚就知晓了今天在家里发生的大事——交府都督吴炜巡视边防,路经峯州!
“不过是个中都督,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元非晚莫名其妙。不是她口气大,在岭南道这种荒山野岭,连最高长官经略使都不值钱,更何况区区一个府的都督?
“大娘,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谷蓝八卦兮兮地补充,“听他们说,吴都督那个号称岭南第一才子的大郎也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miko的地雷~~
☆、第4章 才子
吴清黎,交府吴都督的大公子,文采斐然、落笔成诗,素有岭南第一才子之称。因为他号荔城,时人都称一声荔城公子。
岭南距离中原路途遥远艰阻,众人提起来都只有“南蛮”“不开化”这样的印象。而吴荔城公子,大概就是这片蛮荒之地上的一缕清风了。
“那倒确实有些难得。”元非晚道。
长安呆惯了,她并不喜欢岭南;但她也承认,五岭横亘在中原和岭南之间,给岭南的发展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简单来说,岭南的落后是地理环境和交通状况决定的,和人聪明与否没有多大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吴清黎确实有点水平,就能证明他的努力——毕竟硬件跟不上,只能靠自己啊!
难得对元非晚来说已经不能算太低的评价。但谷蓝觉得,她们大娘的反应如此平淡,一定是她的介绍还没戳到点子上。“荔城公子的名气,可不仅仅限于诗文。”她神秘兮兮地道,一边说一边眨着眼睛。
元非晚对吴清黎这个人没多大兴趣,但她想知道徐寿的欲言又止到底是为什么,就配合地问了一句:“他还会什么别的吗?”
“不不,”谷蓝连连摇手,“重点是,荔城公子不仅才华横溢,还品行端方、清俊端雅,是交府这一带所有女儿家的……”她没说下去,但脸上飞起的一抹薄红出卖了她。
元非晚悟了。不管吴清黎文采如何,但此人一定长了张还不错的脸,才惹得一厢少女芳心暗许。
不过,这依旧不能解释徐寿的古怪啊?
“我知道了。”她想了想,又问:“他们怎么会来?”
岭南道位于盛朝最南处,西部与少数民族群居的诸羁縻州接壤。和与吐蕃及突厥做邻居的州府相比,峯州实在平静得过分。退一万步说,就算边境起了冲突,峯州距离诸羁縻州也还有几百里的路程。说是巡视边防,巡的到底是哪门子的边防啊?
谷蓝略有惊奇。因为她觉得,这事情的指向性已经够明显了,只有瞎子才看不出。“听闻荔城公子对我们主人的诗词十分推崇,常有书信往来。这次,他是特意登门拜访的。”
元非晚还弄不清她爹在诗词界到底是多大的一个腕儿,就随意点了点头。“那吴都督也是爱子心切。”儿子讨教诗词,老爹也陪着来!
这下子,不仅是谷蓝,就连水碧也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盯着她,一副“你关注点全错”的样子。
“大娘,您……”谷蓝都要无力了。她们大娘十三四,已经到可以订婚的年纪了。怎么一个大好佳婿摆在面前,大娘却根本看不见呢?
元非晚现在明白两个婢子都在想什么了,但她颇不以为然。
开玩笑,一个都督之子,便想尚公主了?便是穿成了贬官之女,她对夫君的要求也不可能一下子降低到是个男的就行啊!况且,她连那个吴清黎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呢!
但严格来说,这些完全是吐槽,和现实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元非晚轻咳一声,道:“别想太多了。”她指了指自己堪称毁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