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皇后是高煦继母,从礼法来说,这娘俩说得一丝不差,但偏偏这继母子之间暗流汹涌,欲除之而后快,这过分热情,就显得很诡异了。
纪婉青不动声色,微笑谢了恩,在翡翠指挥人搬来的楠木圈椅上坐下,任由皇后握住她的手,热情地拍了拍。
皇后不怀好意是必然的,只是该如何应对,还得等对方发了招才能下决定。
“唉,”皇后叹息一声,“你这孩子莫要怪姑母,姑母惦记你的亲事,那日陛下来了,便顺道提了一嘴,不想陛下却觉得你是忠良之后,正好赐婚当了太子妃。”
这鬼话谁也不会信,皇后心知肚明,不过,她也就睁着眼睛说瞎话,随意给个能接话题的说法罢了。
果然,她随后话锋一转,便问道:“婉青,太子殿下待你可好?”
来了。
纪婉青心念急转,面上已经带上几分黯然,垂首道:“殿下,殿下他……”这模样,当然是表示不好的。
路上,纪婉青其实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太子对她还算不错,但她绝不认为能让皇后知悉。
一个不如意的太子妃,利用价值总比得宠时小得多,对方期望值小了,对她有益无害。
大婚前,纪婉青曾分析过坤宁宫与东宫的状况。她认为,这两边都是能耐人,自身篱笆扎得严实的同时,也会往对方宫里放探子。
两者相合,结果肯定是彼此都有探子在对方宫里,但人数必然极稀少,不起眼,只能徘徊在最外围。
这种情况下,高煦日常待她如何,皇后是不可能清楚的。
她姓纪,是皇后硬塞进东宫的,太子不喜很正常,只要再把神伤失意再演得逼真一点,糊弄过去完全没问题。
果然,皇后细细打量纪婉青,见她即便强打精神,娇美的面庞依旧难掩疲惫失落,更确信自己先前猜测没错。
不如意也好,不如意便更容易心思浮动了。
纪婉青固然聪慧,但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罢了,皇后已提前准备妥当,她自认胜券在握。
“唉,是姑母不好,若非姑母多嘴,也不会害你陷入如此境地。”
皇后长叹一声,接着便转入正题,她一脸正色道:“如今,姑母少不得描补一番。”
“描补?”纪婉青困惑抬眸,心底却冷嗤一声,正戏要上演了。
“没错。”纪皇后垂目盯着她,红唇勾起,“皇太子身体羸弱,想来天不假年。”
这话的意思是,太子这虚弱的身体,估计是活不长久的。
纪婉青闻言当即大怒,她固然不乐意嫁给太子,但如今不嫁也嫁了,在古代,夫婿对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自喻,皇后刚算计了她的婚事,如今又当面诅咒她快当寡妇?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纪婉青俏面紧绷,带了一丝薄怒,“殿下身体固然不佳,但未必不能长寿。”
她这是真怒,也是一个正常新妇该有的反应。
纪婉青这反应,正在皇后的预料之中,她不以为忤,笑了笑,不疾不徐接着说:“你也不必生气,姑母只是不忍你一辈子独守空房,这不是替你想办法了吗?”
“想必你也知道本宫与太子不和,两者不能相容,若你协助本宫打探东宫消息,事成之日,本宫便安排了换个身份另嫁,如何?”
开场白已经说完,纪皇后利落说出她的最终目的,她居高临下俯视纪婉青,面上假意的亲切笑容渐去了,一双凤目隐隐带着威逼。
纪婉青很聪敏果断,在争产一事表现可圈可点,只是那又如何呢?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在外面所有人手都使不上力,孤军奋战,在宫里,钱财不是万能的。
宫里不缺聪明人,死得最多的也是聪明人。皇后在宫里经营了二十年,势力盘根错节,一个初来乍到的纪婉青,实在不足以让她严阵以待。
“本宫知道你不乐意进东宫。”
皇后话语不疾不徐,恩威并施,“你姓纪,太子心存忌惮,他日即便能登顶,必不会善待于你。既然如此,这一举两得之事,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只是,真相会是这样吗?
其实并不然。
莫说鹿死谁手未可知,就算退一万步真是纪皇后胜利了,谁能保证对方实践诺言。
纪婉青认为,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东宫所有人包括她,都会被彻底除掉的可能性更大。
况且,太子虽暂时难免防备,但待她却真不错,假以时日,防备渐去必能更好。她好好的日子不过,却答应皇后当奸细,除非是得了失心疯。
纪婉青抬目看向皇后,却见对方一脸笃定,她不禁秀眉一蹙。
纪皇后能混到这份上,肯定不是蠢货,她答应的几率并不大,对方必然清楚。
那么,对方之所以胸有成竹,难道是已将她某个要害把柄握在手里,正好用以要挟,让她不得不就范?
第二十三章
纪婉青眉心一跳, 蓦然想起胞妹,心跳瞬间急速起来了。
若说她的要害把柄, 如今仅有两个,其一就是舅舅一家, 第二个则是亲妹纪婉湘。
舅舅自保能力完全没问题,难道是妹妹?
她定了定神, 不可能的, 纪婉湘出京之前,她特地将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 小夫妻留心听了,并郑重应下。
郑家确实很小心谨慎,到了边城后, 还隐晦给郑父那位袍泽说了, 对方特地给郑家安排进一个老军户区里居住,周围都是积年军户人家, 外人不能轻易靠近, 安全很有保障。
之后, 郑家仔细留意附近,发现确实无异常, 才稍稍放下心。